林婵听到此,才道:“话到嘴边留半句,事从理上让三分,唐掌柜这性子,若有买客进店,还是让伙计多担待罢,我恐你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唐韵吃惊道:“我已得罪奶奶了?”
林婵微笑道:“你阴阳怪气的,我又不傻。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告诉爷的,毕竟一个妇人家,抛头露面行商,不比男人方便,需得十倍勇气、百倍胆识。我虽蔑视商人,但对你,却是打心眼佩服的。”唐韵未料她这般说,一时语塞。
林婵不再理她,出了铺面,继续往前走,月楼道:“奶奶莫要与她计较。”
林婵看手艺人点翠,说道:“我没计较呀。”
月楼道:“唐掌柜是个可怜人。”
林婵道:“怎地恁说?”
月楼道:“她嫁的夫君非良人,嗜赌如命,为还债,把她抵给了妓院,她百般不从,差点被老鸨打死,幸遇见了爷,替她赎身,给她铺面经营。”她又道:“奶奶你瞧,这一排排的铺面,若女人在柜前坐阵的,多有一段不堪过往,行商虽低贱,却是一条活路。”林婵心头活泛,却不吭声儿。
她望见个铺面,围簇数人,缕缕甜香往鼻里钻,好奇走过去,是个老妇人在卖蒸酥酪,一碗碗摆着,洁白似脂,莹润如玉,一钱一碗。
林婵买了六碗,让齐映给萧恩萧义送去两碗,月楼和那妇人相识,掏钱给她,唤她禇婶。林婵吃了只觉味美香浓,入口即化,笑问:“能否教我做么?”
禇婶爽快答应,亲自做给她看,舀半勺牛乳,加入绵糖,倒进锅内中小火慢熬,边熬边用勺轻搅,待热后,已黏稠,再倒入罐中,凉却后,掠掉表层浮皮,这便是酥,用纸封口,搁进冰块中存放,待凝固后,这便是酥酪,若要口味丰富些,浇淋一层蜜浆,或点缀瓜子桃仁,或山楂诸果。
林婵仔细听着,暗暗记下。
第五五章 福祸
话分两头。且说这日,正值端午,萧肃康独请魏公公,至国公府吃筵席,魏公公嫌冷清,带了几个心腹太监来。相见叙礼而坐,他净过手,吃口香茶,笑嘻嘻问:“可有请唱的来?”
萧肃康笑道:“岂能少得了,已排小厮送帖子去,稍快便回。”
魏公公道:“甚好!”
不多时,萧家兄弟萧桂秋、萧任游、萧实厚也来了,一一作揖见礼,魏公公问:“他们如今在何处当差?”
萧肃康道:“没甚出息,只得行商混口饭吃,四弟开装裱画铺,七弟开点心铺,京城的柴炭市,由我五弟把持。”
魏公公挑眉道:“我怎记得,柴炭市,握在你九弟萧云彰的手心。”
萧肃康道:“他生意多,疲于经营,特请兄长们帮携。”
魏公公心内明镜,只笑道:“是这样的。”
萧肃康低声道:“上趟我提宫内惜薪司,柴炭买办交我五弟专供,不知公公考虑得如何?”
魏公公笑道:“今日我等前来享乐,莫被公事扰乱了心绪。”
正说着,福安带到怡花院的妓儿乐工,魏公公两眼放光,抓住妓儿们的手,一个一个轮番打量,完毕后,不满问:“棠红怎地不见?”
福安禀道:“鸨子说,棠红和相好的跑了。”
魏公公又问:“我听闻还有个妓儿,叫乔云云的?怎地也不来?”
福安道:“乔云云往徐阁老府里唱去了。”
魏公公道:“徐阁老胆大了,不怕六十廷杖?”
萧肃康喝斥福安:“小贼,想仔细再说。”
福安忙道:“说是老太太生辰,欢喜听乔云云唱全套《折桂令》,府里管事请了去,与徐阁老无甚关系!”
魏公公冷哼一声:“我若问得来,有半毫差池,把你这两片小肉嘴、割了下酒。”
福安道:“那也是小的福气。”
魏公公笑了:“你这小嘴倒机灵。”
萧肃康叫近福安,吩咐道:“我不管你用甚么法子,去把乔云云给我找来,找不来,你也甭进府了。”瞧见管酒的萧书,说道:“你也去。”
萧书暗自叫苦,随福安到了外边,抱怨道:“这怎生得好?安哥你可有主意?”
福安摇头,萧书急得抹泪,自踌躇时,萧旻晃荡荡过来,两人如见救星,当即在他面前跪下。
萧旻问:“作甚?行此大礼?”
福安把事情始末叙了一遍,萧旻冷笑道:“关我何事。”待要走,转念一想,取下垂腰间的一只、青色缎口满纳桂花明月椭圆荷包,递给福安道:“荷包里有我的一枚印章,拿了往徐府,去求小姐助你。”
福安接过,与萧书一道磕头谢礼,萧旻自去了,两人方起身,继续往外走,萧书道:“还是少爷心慈,体恤我们的难处。”
福安道:“我却觉不祥,要出事儿。”
走至大门前,忽见管事领了个和尚进来,福安故意擦肩而过,暗睇那人模样,不看不知,竟是白塔寺的方丈福觉。福安低道:“他来作甚?”
萧书道:“见怪不怪,每年端午时节,福觉方丈定来,给老太太宣经讲卷,一同祈福。”福安心生疑窦,并不言明。
两人赶到徐府,给守门官唱诺,福安先问:“听闻怡花院的妓儿乔云云,在你们府里?”
守门官道:“和你有甚相干?你问怎地?”萧书躲福安身后,不敢吱声。
福安道:“小的在国公府萧家当差,来送端午礼。”
守门官疑心道:”不是一早挑担送过了,我收进府的,还记得送了百索,菖蒲,艾叶,画扇,粽子,鸭子,芋艿,银样鼓儿,香糖果子。”
福安道:“小的俩是授旻少爷之命,来给大小姐送礼。”
守门官晓得两家联姻之事,想想问:“我瞧你俩空空两手,要送甚么?”
福安掏出荷包,晃晃道:“这不是!再仔细瞧,要生事了。”
守门官不敢怠慢,进府禀报,半晌出来,接过荷包道:“乔云云不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