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老顽固,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撒泼争辩,杜夜宸也见招拆招:“哪家奴才看院子,会雀占鸠巢用起?主家的物件?要?我没猜错的话,您指上的扳指,该是老物件吧?水头?还不错,不是宫里出来的,难能?有这成色。”
老奴没想到杜夜宸是个古董行家,顿时拢起?四根指头?,藏住了拇指。
他蔫头?耸脑,只得狠了心赶这尊瘟神:“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别磨磨叽叽的。这家宅啊,即便不是写我名儿的地契,那和?你们也八竿子打不着干系。两位既然来家里观光过了,能?否打道回府去?你们就是搬出咱老爷来治我,那也不顶用。老爷啊,早三十多年前就撒手人寰啦!”
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横竖尹颜和?杜夜宸拿他没办法。
魏连生死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除了有名有份的养子苏黎彪,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可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想必苏黎彪也不会回这个家宅里。
老奴越是刁钻,越有料可挖,尹颜就越不会放过他。
尹颜笑了一声:“原是魏连生老爷子辞世了呀?怪道这么好看的院子,就您一家人住呢!”
“那是……咱这也是名正言顺么?”老奴厚脸皮地说了句。
尹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笑道:“不过嘛,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不?就连您是给太监当奴才的一挂人,都能?拖家带口生养一窝!”
尹颜故意讽刺人,激怒他。
这话说得怪难听?的,老奴听?得连连皱眉:“你想说什么?”
杜夜宸是尹颜肚子里的蛔虫,只消一个眼神,便知她所思所想。
他替了她的嘴,慢条斯理地道:“您猜,我们为何能?寻到这门?头?来?若非魏家人有嘱托,等闲也找不到老爷子的住处。主子辞世了,入族谱的养子不接家产,那自然有旁支亲眷来继承家业,断没有家奴越俎代庖把家财收入囊中的先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奴哪里知道他们可能?是魏连生的亲戚……做太监时,家里人嫌丢人,早早和?魏连生断绝干系,待发达了,又一口一句“官老爷”,一个个巴巴的凑上来。
若不是魏连生脾气寒了心,硬了脾气,早在他出宫后就该同家里有牵扯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只是他早年被父母亲发卖给人牙子,割了子孙根,一步一血印子爬上高位,练就一副铁石心肠,数十年前就和?家里人闹掰,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今魏连生死了,亲戚关系没了分辨,可他的万贯家财还留在宅院里呀!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养子,老奴算是无所顾忌,魏连生手里漏下的物件,够供一家老小享用福荫。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魏家旁支的亲戚来人了,他们眼馋这些家业,可不得搜刮个一干二?净?届时,莫说是魏连生的侄孙叔伯,就是魏连生的养子养女,那些蛇鼠一窝的混账东西都能?搞出些名目来。
谁会嫌钱烫手呢?
不能?,决不能?让魏家人寻到这里来,更不能?放眼前的这对男女回去通风报信。要?是他们走了,所有收入囊中的珍宝,老奴都得吐露出来了。
杜夜宸这话一出,老奴起?了歹心,他知道,这两人绝对不能?离开宅院。
尹颜观老奴阴郁脸色,也担心他是个狠角色。
他们一唱一和?,逼得人狗急跳墙,反倒会弄巧成拙,引来杀身之祸。
尹颜收敛不少,她扯了扯杜夜宸衣角,低喃:“咳咳,差不多得了。”
杜夜宸明白了,他从善如流地牵住尹颜的手,对老奴道:“当然,看着你们阖家美满,杜某人还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愿打搅您的生活。这样吧,今儿来寻您,也有旁的一些事,只要?您答了我的话,我就当没来过魏家,没寻到人,对外也绝口不提您家里头?的事……您看,这笔交易,划算吗?”
第六十四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 老奴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沉吟一声,决定应诺下?来:“行,两位进屋里头吃杯水酒, 咱们?慢慢聊。”
老奴要请杜夜宸和尹颜喝酒, 他?们?两个?还不敢喝呢,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尹颜笑道:“不必了?,本就是忙里偷闲来瞧一眼,我?和先生问两句话就走, 不多留。我们也不是千里迢迢来寻您麻烦的, 只是问两句要紧的事, 办些旁的差事。今日找魏家宅,只是顺道罢了。待我们打听完了?,真就走了?,也不会回千山镇。”
他?们?信誓旦旦会对?今日见闻守口?如瓶,老奴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那你们?是想打听什么事?”
不管这两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老奴都打算携款私逃,留个?空壳子?宅院在千山镇。
左右他?儿?孙都大了?, 孩子?也不是奴籍, 能过好自己的日子?,那他?又怕些什么呢?
先答两句话, 稳住眼前这批人, 混过今日这一关再说。
老奴心里有尺,知道怎样比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成了?。
尹颜按捺住心里头的欢喜,小?声问了?句:“我?想知道魏连生养子?苏黎彪的事……我?记得苏黎彪一直是林苏镇土生土长?的孩子?, 同此前在皇都当?差的魏连生八竿子?打不着,怎会平白无故成了?他?的养子??还有苏黎彪在四十年前曾离开镇子?三年, 是住在了?这里吗?最后一个?问题,他?那子?孙根……不会就是魏老爷子?下?的手吧?”
尹颜一个?个?刨根问底的问题,倒把老奴问住了?。
看来尹颜是真知道点东西,不好糊弄。
老奴长?叹一口?气,也稀得追问尹颜为何执着于苏黎彪。
他?去院子?里拿了?一杆旱烟来,打算促膝长?谈。
老人家打起火镰,攥烟丝火星子?塞烟杆子?里。
他?闷闷抽搭一口?,喷云吐雾,说起了?从前的事:“这样,我?只说我?记着的,没印象的就不谈了?。”
“行,您慢慢说,咱们?也慢慢听,反正有的是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情还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老奴当?年是给魏连生在皇城外城宅院里看家护院的一个?老奴才。宦官虽说长?年在宫里当?差,又不住外头,可他?们?私底下?的银钱,还是会拿出来偷摸置办田地与房产,以及下?人的,老奴就是魏连生买来的一个?物?件。
在宫闱里头吃得开的太监,都是想留得越久越好,可统共就那么几个?大拿的缺儿?,日夜争强斗胜,实属常事。
魏连生就是吃了?闷亏被换下?来的那一位,他?傻就傻在,非得挺身而?出救主子?,落了?一身伤,养在避暑院子?里。原以为主子?惦念他?恩情,会重用他?,岂料一两个?月手边短了?人,旁的同门公公就把他?的位置给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