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颜要的?就是这样资深的?丁家老人儿,她亲昵地携了荷生的?手,拉她回?院里头:“我一瞧见你就觉得面善,同我着?实?有眼缘。我听那?些丫头唤你‘荷生’是吧?是哪两个字呀?”
荷生没想到尹颜这样好相与,一时间受宠若惊。
她恍了神,片刻才答话:“回?尹家主的?话,是荷叶的?‘荷’,初生的?‘生’。”
“哎呀,有句诗不是说‘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吗?倒是个漂亮名字!”尹颜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据我所知,西城应当鲜少有荷花吧?你母亲不是西城人?”
“对,母亲祖上是住南北城的?,十多?年前,丁家二爷想招一个会南北城菜式的?厨子,这才收下了我母亲,连同我也留在了丁家。昨日尹家主们吃的?那?桌南城菜,就是出自我母亲之手。”
她与有荣焉,挺起了胸脯,等尹颜的?夸赞。
尹颜惊喜,她正是想循循善诱,套问丁二爷的?事?,岂料这么巧,还没等她编出话茬子,人家就自个儿撞上了。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一手南城菜确实?地道!嗳?我记得丁家人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城人,怎生出丁二爷这刁钻嘴巴,竟会馋南北城的?菜色?”
荷生思忖了一会儿,解释:“听我妈说,是府上二太太爱吃外城菜,丁二爷这才为她巴巴的?招来?一个厨子。”
“二太太倒是挺得宠的?。”
“是呢。”荷生无尽唏嘘,“丁家人都说,丁二爷和二太太伉俪情深,早年丁二爷去朋友家中做客,在毡账里同二太太一见钟情,这才迎回?府上,娶人家当了二房奶奶。丁二爷是最多?情的?一位主子,也单单为这位夫人收了心,可见是有多?喜欢了!可惜咯,他那?样年轻就去世?了,二太太在坟前哭了好几月,眼睛都要哭瞎了。”
在下人嘴里,宝珠和她亡夫都要成为人人称羡的?模仿夫妻了,半点都没有瑕疵的?。
这让知道宝珠秘密的?尹颜嗤之以鼻,打量谁不知道她心里头的?小九九,在外这般爱装蒜。
尹颜心里讥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又问了句:“一直没敢提及人伤心事?,不过我心里头实?在好奇……丁二爷是哪年死的??怎么死的??”
荷生自知多?言,她垂下头,嘟囔一句:“这个……不好讲的?。”
尹颜是铁了心要她破戒,尹颜牵过荷生的?手,带她回?了罗萝的?屋里头,又往人手上塞了一枚吉祥如意样式金锞子,笑:“瞧你!慌什么?不过是私底下扯两句闲篇,还是我这个做客人的?亲口问的?。再犯事?儿,也寻不到你头上,自有我帮你挡着?。况且,这事?儿又不是什么辛秘勾当,无非是主家的?伤心处。你早些同我说了,我心里头明白利害,言语里还能规避一二,以免戳了二太太心窝子,这是好事?。”
好话坏话都让尹颜说尽了,荷生再推脱,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况且,她手里还捏着?小费呢!哪能拿人家的?好处又不办事?,左右又没在背地里乱嚼二太太的?舌根子,不过是实?话实?说。
荷生心一横:“丁二爷是十三年前没了的?。”
“十三年前……”尹颜算了一下时间,那?时阿宝还没出生呢,得再过一两年,丁三妹才怀上身子。
荷生话还没说完,她似有忌惮,望了窗外天?井炕壁最上方的?草木纹勾头的?一眼,接着?:“丁二爷是在一天?夜里吃醉了酒,脚在屋脊瓦垄打了滑,从天?井上方跌了下来?,头着?地,这才死了的?。打那?儿以后,丁家就重塑了勾头,将屋檐累得高高的?,生怕有人再摔伤了。”
荷生打了个寒颤,似是想到那?日的?惨况,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尹颜听完这话,重重拧起了黛眉,问:“丁家人不是武艺高强,一个个在屋脊房梁健步如飞吗?怎会摔入天?井里头?丁二爷自小就在窑洞里长大,熟门熟路,不应当会出这样的?纰漏呀?”
“说是丁二爷吃酒吃得神志不清,再加上他武艺不精,这才着?了道。丁二爷吧,虽熬过药浴一关?,却?不学无术,没能继承丁家秘功衣钵。”荷生压低了声音,“我听老人说,他生来?就是个喜好风花雪月的?,本家人成日定居在丁家宅院里,偏生他不,一出门就没几日着?家的?。年轻时候还要带歌女回?丁家宅院里住,把长老们气得不轻,好在迎了二太太进?门,收了收心,这样荒唐的?事?就没闹过了。”
“这样说来?,丁二爷性子倒是同本家人不同。”
尹颜也懂,丁家本家人看不见,就爱听个曲儿消遣,自然会偏疼歌女啊戏子啊几分。
尹颜端来?一攒盒干果,挪到荷生面前,邀她慢用,又给她倒了一杯酥油茶,摆开促膝长谈的?架势:“你有没有法子,帮我打听一些旧事??”
“旧事??”荷生小声问。
尹颜起身,把四?面支起的?窗户都阖上。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大额纸钞,塞到荷生手里头:“我想知道丁二夫人是在哪处的?毡房里头同丁二爷碰面的??她的?家乡又在哪里?只要你为我想方设法问来?这些事?儿,我必然重重有赏。”
荷生哪里拿过这样多?的?钱财,霎时间手足无措。
她也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生怕里头有诈,不敢贸贸然接下任务。
荷生胆战心惊地问了句:“您为什么打听这个?”
尹颜知她胆小,忙宽慰她两句:“放心吧,我不是想叫你办什么难差事?。你知道的?,我是尹家家主,和丁家是通家之好。二太太再得丁二爷偏爱,也只是个外人。事?关?丁家大权,我不得不谨慎查探一下这位二太太的?来?历。”
“这事?儿……您同丁家长老们问不就行?了?为何?找奴婢呢?”
尹颜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呀你!我是特地来?观摩过继仪式的?尹家主子,贸贸然插手丁家的?事?,闹得丁家人尽皆知,到时候七事?八事?惹出来?,多?难堪?还容易让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同她起嫌隙。往小了说是个人恩怨,往大了说闹得两家不和睦,得不偿失。出于谨慎,我想暗地里四?下里查探一回?,验明她身份,解开了心结,再多?多?往来?。这样,于尹家于丁家都好,不是吗?”
尹颜好似真将荷生当成了自己人,把这样隐秘的?打算都说给她听。
荷生懂了尹颜的?顾虑,她是怕直接问丁家族人关?于她疑心丁二太太出身一事?会让人心存隔阂,故而体贴人意的?私底下查一回?。
丁二太太不知这些,她也不会对外说,平日里见面,还是一团和气,再好不过。
荷生忽然被有头脸的?主子委以重任,还拿了这样丰厚的?酬劳。
她胸腔满涨,迟疑着?点头:“那?我帮您问一问,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丁二爷也是去丁二太太家中迎亲的?,老辈人应当都记得她的?故乡在西城何?处。我这边有信儿了就来?回?您,咱们私底下聊的?这些,还请尹家主为我保密。”
“放心吧,我知晓轻重,定不会让你难做。”
尹颜拍了拍她的?手,又把阖上的?支摘窗挑了起来?。
一线雪亮的?光泄入屋里头,驱散了所有隐秘心事?。
荷生的?脸被照得豁亮,毕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心里掂重的?压力也减轻不少。
尹颜不着?急赶人走,一聊完就喊人离开,未免太明目张胆,就差把“密谋恶事?”四?个字贴脑门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嘱咐荷生去对面主厅里端羊肉,用锋利小刀剔羊脸子肉,给她夹干硬的?火烧饼子吃。
丁家人待客很周道,怕客人们饿肚子,因此主厅里每时每刻都备好荤肉宴,什么时候饿了就自个儿提刀去雕花玻璃食罩里剁肉塞馕饼里吃,方便?又快捷。
不仅如此,厅堂里还留守着?一名仆欧,专供豆汁子、杏仁茶、酥油奶茶的?添盏活计。渴了饿了,只管钻主屋里头,必将你伺候得服服帖帖。
荷生是想起了这一遭,诧异地问:“尹家主为何?不直接在厅堂里吃?厅堂里什么都有,用起刀具来?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