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恒不知哪里错乱了，这样一生一世的承诺就脱口而出了。果然顾青脸上顷刻间绽放出既惊喜又不确定的表情，连指尖都能感觉到微微发颤。

「你可是认真的？」顾青颤着嗓音问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乔希恒风流一世，连誓言这种东西万万不可轻易允诺都忘了。他忘了身上背负的使命和重任。他喜欢顾青，但这种感情仅仅止于喜欢。他喜欢与顾青肌肤相亲，他不介意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予顾青，可是一生一世他真的没有想过。只是如今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竟让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而看着顾青激动的神情，便明白，这人真的是求跟他一生一世。

不忍心顾青伤心，乔希恒顺势应允。却不知这样漫不经心的诺言在日后给了顾青怎样重重的一击。若是从来未曾有过期待，便也不会心有不甘。可一旦得到了某些不切实际的诺言，顾青这样单纯得如白纸一般的人，就这么傻傻地一头栽了进去。忘了当初离开家乡时，师傅何英一再地叮咛，「顾青，你此去京城必要万事小心。京城繁华似景，诱惑之物也是数不胜数。若见倾心之人万万不可急着将整颗心交了出去，否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要切记为师的话。」

【第八章】赐婚

皇后的身体基本复原，病根是落下了，但只要精心照顾，还是可以避免复发。乔子墨龙心大悦，问顾青愿不愿意留下做太医院的御医。为了与乔希恒能够长相厮守，顾青颔首答应。

就在顾青与乔希恒如胶似漆之际，皇上一道圣旨将乔希恒急招进宫。

「哥哥是有什么事情急招臣弟进宫？」

乔子墨眉头微微紧皱，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缓缓道，「今日西域使者觐见，说有意与我朝联姻，表示愿意生生世世不与我们发生战乱。」

乔希恒一听乐了，「这是好事啊，可哥哥为何皱着眉头？」

「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确实该有一个婚配了。我想这次联姻就由你出面再稳当不过。我也向母后请示过了，母后也答应了。你回去准备一下迎娶西域郡主吧。」

乔希恒噔得一下跳了起来，「我不同意！」

「什么同意不同意？！」乔子墨早料到乔希恒会有如此反应道，「这是圣旨！你不从就是抗旨！」

「这可是关系到我的终生大事，哥哥你怎么可以一道圣旨就将我交了出去。」乔希恒眉宇间隐着愠怒。

「终生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和母后都不反对，岂容你在这里胡闹！给我接旨领命！」乔子墨龙颜大怒，重重地一掌击在桌案上。

乔希恒双膝跪地，一脸抵死不从，「求皇兄收回成命！」

「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一时气急，双方都用起了平日里早被忘记的敬语。

「总之，臣弟不会娶什么郡主的。」

乔子墨倒吸了一口气，俊脸上一片冰寒，「你可是为了顾青？」

乔希恒猛地抬头，竟一时无语。

「你跟顾青的事情真以为瞒得过去吗？现在全紫禁城都在讨论乔王爷如何如何金屋藏娇，当真以为朕是聋子、瞎子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兄！」

「朕告诉你，此事已成定局，容不得你反对。你回到府邸就开始操办婚事吧。你和顾青的事情，朕和母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贵为当朝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娶妻生子乃人伦常纲，难不成要为了一个顾青毁了你一世英名？你可曾想过，待百年之后，世人会如何评价你这位功过相抵的王爷？」

「你是朕的皇弟，也是金戈铁马的沙场英雄。朕不能看着你日后遭世人唾弃，你可懂？朕今日也不怕做一次恶人，想让顾青活命，那你就给我乖乖领旨谢恩。」

乔子墨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得声泪俱下。皇宫大殿内，一时寂寥无声。兄弟两人之间如履薄冰的争锋相对，沉闷地压迫着气氛。乔希恒原本黑眸中的坚定不移却因乔子墨这番话产生了微不可见的动摇。

乔子墨说得没错，他不仅仅贵为当朝王爷，更是黎民百姓心目中战无不胜的沙场英雄。母后从小就教育他们，身在皇宫，长在王朝，必是身兼重任，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而忘了国家兴衰。他明知与西域郡主联姻百利而无一害，甚至也许可以避免未来无数的硝烟弥漫的战争，有多少士兵可以不用再承受妻离子散之痛，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乔子墨更是可以坐稳这浩瀚江山。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牺牲他一人的幸福，可为什么想到顾青那一脸明媚如初的笑容转瞬变得泫然欲泣时他的心头竟是痛得厉害。

他舍不得顾青，但也舍不得令乔子墨失望。一边是无法辜负的情深意切，另一边是不容抗拒的圣旨，乔希恒从不知有一天他也会沦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身在皇家，身不由己，情不由衷。

原本笔直挺立的身躯在乔子墨期盼的目光下微微弯下腰，黑眸中尽是挣扎，「臣领旨谢恩。」

他是乔氏王朝地位尊贵的王爷，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这一生为国家鞠躬精粹，死而后已。顾青的一片深情终是得不到回应。这世间万物，最最不可靠的便是那所谓海枯石烂的诺言。

连身都是不由己，何况这婚姻大事。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头，乔希恒半眯着眼睛靠坐在马车内。

马车外人声鼎沸，红灯张彩，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哟呵声，百姓的脸上笑意扬扬，唯独乔希恒这一脸落寞与外面的欢天喜地截然相反。

摇摇晃晃间，马车平稳地停下，外面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王爷，到了。」

如墨似的黑眸缓缓睁开，宛若抖森的黑夜中一抹明亮的星辰。乔希恒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双手佛袖，弹去衣间尘埃，皎洁如雪的月光衬得俊眉朗目越发玉树临风。

刚刚踏进王爷府，总管就小跑步迎上前，「王爷。」

「嗯。今日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乔希恒声音沉静如水，不知为何，总管觉得今夜的乔希恒格外让人有距离之感。

晃了一下神，总管敛眉低头道，「府中并无大事，就是顾公子今日身子抱恙，似乎在屋里躺了一天。」

乔希恒听到这话，心一紧，但脸上依旧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既无关心，也无紧张，与往日可谓是天翻地覆的态度。总管也一时拿捏不住乔希恒心中所想，便道，「王爷，夜已深，是否让人准备一些夜宵给您送去？」

「让人备两份吧，送去顾公子房里。」

总管颔首应允，刚转身，却又被乔希恒含住，「烨华。」

被换作烨华的总管微微一怔，自从乔希恒长大成人后，便很少直接唤他的名了。其实他比乔希恒年长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成了王爷府的总管，也是因为乔希恒向来将他视作心腹。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乔希恒目光淡淡扫过烨华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透着些许无奈，「你说我这王爷是不是当得有些窝囊？」

烨华听到乔希恒的话，心中微微一惊，「王爷何出此言？京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爷是沙场战无不胜的英雄。」

「本王好似除了这一身空有的武艺，也再无其他了吧？」

「奴才斗胆。」烨华眼角微微抬起，看向乔希恒落寞的脸庞，「王爷今日似乎心事重重，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乔希恒嘴角有意无意间勾起了一抹浅笑，模样顾盼生辉，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烨华，这么多年了，你的洞察力还是那么惊人。本王今日看起来很糟糕？」

「不，并不是。」烨华的声音在这夜凉如水的深夜里显出几分暖意，「王爷今日看起来有些落寞。」

乔希恒动了动薄唇，望向烨华，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烨华，过几日王爷府可能会有一场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