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席惟曾经为了倪知那个低贱的下郡人欺负过他,但如果席惟放弃倪知……
席惟忽然神色一变,一改刚刚的随意冷淡,将杯子随手放到一旁,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领,而后分开人群,向着另一侧走去。
他走到那里,人流便向着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从顾霜纯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席惟的背影,那样的高大,吸引了所有的光芒,而在他行进的尽头,有三个人正站在那里,周围也同样簇拥着一众人。
头顶的水晶吊灯太大太亮,灯光落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无数璀璨如同流火的光芒。
顾霜纯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举止优雅从容,却又带着杀伐果决之意,只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经极为骇人,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又敬又畏,谄媚之中,又带着畏惧之情。
男人身边的女人身形高挑纤细,能够看出来已经不再年轻,可容貌却依旧美丽,温柔知性,眉眼婉转秀丽,身上的鱼尾小礼服光艳动人,走动时似静水生波,潋滟至极。
刚刚的男人,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倨傲冷鸷,可对待女人却极为体贴温柔,时不时俯身,替女人牵起裙角,却又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而是一种无法隐藏的爱意,两人对视微笑时,那种甜蜜的气氛,根本不是旁人能够插进去的。
顾霜纯不认识男人和女人是谁,只听到一直谨小慎微的倪邝照似是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但顾霜纯已经顾不上这个,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和女人身后的少年,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倪知?!
那是倪知吗?
倪知怎么会在这里!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倪知!
记忆里卑微怯懦的下郡少年,穿着一套黑色的定制礼服,昂贵的布料包裹着他高挑俊秀的身体,掐出宽肩窄腰和两条长腿,一头长发被细致地打理过,一部分披散在身后,另一部分编成了辫子垂在胸前,中间夹杂着细密的金线,除了雪白的面颊之外,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色彩。
就是这样的色彩,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似是鎏金荼火,落入漆黑眼底时,亮起耀眼夺目的星光。
他的眉目、鼻梁、双唇,一切一切,都像是香艳旖旎的幻梦,唯有梦里,会有这样的美丽,可分明不是,他是具体的、真实的,缓缓走来时,无数人屏住呼吸,明明泄露在外的肌肤那样的少,可每一寸都像是浸润了玫瑰的花汁。
但只是这样的美丽,能够令人动容,却又太过于脆弱。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权势,可以去采撷这种美丽。
顾霜纯嫉妒地看着倪知,满眼都是烧着的妒火,他很希望有人能够大声呵斥倪知,问他一个下郡人,凭什么来到他们上郡人的地方!
可刚刚那一对看起来尊贵的男女,却偏偏停下脚步,女人为倪知整理衣角,男人为倪知递上香槟,而簇拥着男女的其他人,更是表现得极尽谄媚。
就好像只有顾霜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倪知根本不是什么低贱的特招生,而是什么大家世族精心娇养出来的小王子。
为什么?
顾霜纯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在了同样瞠目结舌的倪邝照身上。
父子二人都猛地一震,可这还不是结束。
因为席惟已经走到了倪知的面前。
那里是整个会场的正中心,是所有人觊觎垂涎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艳羡、惊艳、觊觎、窥伺……
无数的视线如同洪流,如果可以凝结成实体,那种不可道来混乱复杂的情绪,足以淹没整个会场。
看到倪知的时候,席惟的眼睛在发着光那是不可否认、没有人能够忽视的光亮。
就好像倪知的出现,点亮了他的整个人生。
离得太远,顾霜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亲昵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牵住倪知的手,被倪知拒绝后也不生气,反倒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倪知的身后。
耳中嗡嗡作响,顾霜纯觉得头晕,他眼睁睁看着倪知越走越近,听到明滢难掩惊讶的声音:“叶总,这是……?”
叶总……是叶勋成,叶家现在的掌权人,是母亲今天要重点接待的贵客。
叶勋成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在笑:“这是我的未婚妻子,应琴。”
谁?
好耳熟的名字……应琴是谁?
顾霜纯手臂猛的一痛,原来是身后的倪邝照正死死地抓着他,就好像在用他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
顾霜纯终于想起来了,应琴,父亲的前妻,倪知的母亲。
居然成了叶勋成的未婚妻?!
世界好像发了疯,顾霜纯不敢相信,却又无法不信。
他死死地看着倪知,却见倪知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漆黑水晶一样潋滟清澈的眸子,凤眸迤逦,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全然的放松,某个瞬间的神情,甚至和席惟如出一辙,都是对下位者完全肆无忌惮又漫不经心的审视。
而自己,就是那个下位者。
唯一能在倪知面前引以为傲的上郡人身份,现在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倪知的母亲勾引上了叶家人,倪知也要成为上郡人了。
明滢还在和叶勋成寒暄:“倒是不知道,叶总有了未婚妻。”
叶勋成温柔笑道:“是啊,我追了小琴很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让她成了我的未婚妻,我真是喜不自胜,感觉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
不是应琴勾引?是叶勋成苦苦追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霜纯想要尖叫,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疯,因为明滢正用余光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