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却酸软无力,盖因昨夜痉挛了半夜之故,她只得扶着榻慢慢地站起身来,寒意浸身,被揉得皱巴巴的白色绢纱垂下,盖住了满是红痕的玉白双腿。

“怎么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儿么?”

斛律骁的声音却从外传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褰帘进来,近了才瞧见是一碗红枣银耳粥。将碧玉雕成的小碗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把人扶回榻上拿被子裹住:“肚子饿了吧?要用点粥垫垫肚子么?”

昨夜先是灯市漫步,又是乘乱逃走,回来后还被他折腾了大半宿,谢窈倒的确是有些饿了,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红枣煮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她怀揣着心事,始终沉默地用着,斛律骁却期待的瞧着她神情:“怎么样?好喝吗?这可是孤一大早亲自去厨房替你煮的。”

他还会煮粥?谢窈微微疑惑,只觉又是说来骗她,点点头,见他神情柔和不似怀忿的样子,不禁问:“殿下,春芜呢……”

她神情敷衍,半点也不拿他自卯时便起来忙碌的心意放在心上,斛律骁心头无名火起,冷着脸答:“还活着。”

“那殿下把她放还给妾吧……妾、妾知错了。”

她遂讨好说道,水剪双眸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乞求,鬓发乱散红唇微肿,唇上颈侧还能瞧见隐隐的齿痕,实是可怜。斛律骁被这眼神看得心里既疼又痒,捉过她一双冰凉的足以手替她暖着,话声也温柔下来:“她在养伤,得过几天再回来服侍你。”

这就是暂时不要她见春芜的意思了,谢窈心中失望,又问:“那其疾和吴娘子呢?我不跑了,殿下把他们放了吧……”

“放了他们可以,只要窈窈肯嫁给我。”

谢窈救人心切,没半分犹豫地点头:“好。”

她应得太爽快,斛律骁不由心念一动,得寸进尺:“那,再给我生个孩子呢?”

这一回却沉默不应,她微微别过脸,自始至终也未有松口的意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斛律骁做了让步:“好吧,不生就不生,我会继续用药,你不许自己偷用避子的药物,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只吃素菜和鱼,牛羊肉你必须学着吃,这才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她想起那药的成分,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在心间自我开解,他这个人历来阴狡,究竟吃没吃,都是他说了算。谁知真假呢。

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谢窈用完了粥,斛律骁则唤丫鬟打了热水来,替她泡脚。热气腾腾,指腹游走在脚背上带动阵阵酥痒,谢窈脸上发烫:“殿下今日怎么有功夫陪着妾?不该去审问昨日那几个刺客么?”心里却盼着他能早点离开,好去瞧瞧春芜。

“不着急。”

沿着白皙圆润的脚踝往上,斛律骁轻轻替她按揉起酸软的小腿,“我既没死成,急的不是我而是他们。如今既是长浟生辰,还是让他好好过完生日再说吧。”

扫一眼她犹有些红肿的潋滟杏眸,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以后别老是哭,窈窈瞧瞧,眼睛肿得像桃子,好像我强迫窈窈似的……”

谢窈颊上本就余热未褪,闻及此句,双颊一瞬艳如飞花流红,恼怒地撇过脸。偏偏他还不肯放过她,取过巾帕替她擦净足上水珠,取出那条被她遗下的赤绳子替她系上:“脸红什么,昨夜是谁把枕上的绣花都咬破了,孤不信你不舒爽……”

她被他说得火气上来,涨红着脸,突然憋出一句:“他就从来不在这种事上折磨我,什么都听我的……”

“更不会像殿下一样,满口粗鄙之言……”

言下之意,他不如他。斛律骁神情一僵,脸色黑沉如墨:“谢窈,你找操是吗?”

谢窈脑子空白,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霎时又羞又恼,把头缩进被子里,一句也不应了。

斛律骁脸色发青,撂下一句“晚上再收拾你”起身出去。几个丫鬟又急急匆匆进来将木盆抬走。谢窈从被子间慢慢探出头,门边珠帘无风自摇,那人已然离开。

心头一时空落落的,她低头,凝视着足上新穿罗袜与重被系上的赤绳金铃。细细一线红绳,好似锁住了她的一生。

她真的要嫁给他么?

昨夜他那番话她其实有听进去,他说得不错,圣上听信谗言,将吴江陆氏夷族的确令人心寒,也正是因此她才越发担心父兄的安危,害怕自己会连累他们。

至于他说什么日后会因她善待南朝百姓,她亦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她还是有些过不了心间那道槛。比之国破,她倒希望他的善待永远没有机会到来。

离开正院后,斛律骁去公府里关押贼人的地牢转了一圈,问十九:“拷问得怎么样了?”

地牢阴暗潮湿,一束天光从窗外打进,惨白如银的光柱之下,三名刺客被吊于铁环之上,浑身肌肤皆被烙铁烫过,血肉模糊。

人已昏死了过去,十九赧然:“属下没用,才把这贼人嘴巴撬开,说是济南王派他们来的。”

济南王……

斛律骁沉眉凝思。高晟宣还不至于寒碜到只派十来个刺客来刺杀他,此事必定是有旁人在背后拱火,好令祸水东引,让他二人鹬蚌相持渔翁得利。

他在朝中结仇不少,一时还真想不出是谁,但没有这场刺杀他本也要自导自演一场的,如今既是送上门的机会,岂会不要?

斛律骁略略颔首:“口供留好,人也看住了,孤还有大用。”

十九神色肃然:“是。”

关押刺客的地牢隔壁正是关押其疾吴娘子等人的地牢,他又吩咐:“把他们放了吧。”

看在谢窈的面子上,他懒得与这些小棋子计较。

两日后,休沐结束,朝廷举行大朝会,斛律骁向皇帝递了折子,公开控告济南王党羽灯市纵火行刺一事,将对方下狱。

又控告宗室大臣、洛阳京畿长官洛阳令失职,一番拉锯之后,如愿推了封述上去。尔后,便开始筹备下月的婚礼。

第60章 第 60 章

“高车小儿, 辱我太甚!”

济南王府的议事厅里,济南王高晟宣挥剑砍断桌案,勃然大怒。

灯市行刺一事, 原本与他毫无关系,对方却强行扣到自己头上, 虽是状告的礼部尚书高韬,但满京城谁不知这是他心腹,斛律骁此举和直接打他脸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洛阳令……他诬告高韬是假, 想要洛阳令这个位置是真,毕竟洛阳令执掌京畿行政,洛阳城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洛阳令的眼睛,又掌洛阳狱,狱中的囚徒都归他管, 若有朝一日他兴兵起事,这即是一支可以利用的队伍。

这狡猾的青骓马!

高晟宣在心间暗骂。禁军都在他手里了,连洛阳令这样的职位都不放过,见缝插针, 真是不要脸。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高晟宣面色阴沉, 问底下跪着的一干心腹、党羽, “诸位,那高车小儿摆明了是冲着本王来的, 本王忍他不得, 以诸位之见, 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众人面面相觑。魏王如今执掌尚书台, 禁军、卫尉寺都是他的人, 他们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