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他仿佛被控住了心神,捏着酒杯往腹中灌去。

葡萄酒的芬芳侵入鼻腔的一刻,短时间内吞入大量酒液引发的呕吐反应让少年剧烈地反胃,他一阵咳嗽、干呕,呕得眼泪都要出来。

钟坎渊猛地伸手,一把捏住少年的下巴,把他抓过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脸蛋,拇指指腹擦掉上面的泪痕,又端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动作优雅极了,也傲慢极了,他说出口的话去毫无诗意:“现在舌头捋直了吗?用不用再给你倒几杯漱漱口?”

他的声音凉薄极了,透着一股不屑与轻蔑。

这样一副闹剧,自然不会被人错过,会所里的人已经渐渐围了过来,在他们附近逗留。

元学谦闭上眼睛,努力要自己不去注意周围围观的人群,他低声道:“对不起……”

“传瑞是我朋友,不然,这酒轮不到你喝,我给你灌进去都算便宜你了。”

后来元学谦才想明白,钟坎渊说的“灌进去”,并不是指从嘴里“灌进去”。

钟坎渊又给他倒了一满杯酒,只不过这一次,是要他双手捧着。

“第一,以后在人前说话,想好了再说;不要等到开了口,才知道东拉西扯。第二,回去好好查查奕盛是做什么的。第三”钟坎渊解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放在少年头顶,“自己数着秒数,我不为难你,到三千秒自己起来。下周一拿着这块表来找我。地址,传瑞有。”

他说罢便牵着卢卡走了,丝毫不在意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季蕴心赶到的时候,元学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昏倒在地。

他昏睡半晚,又吐了半个晚上,眼泪鼻涕混杂着晚饭残渣和红色浆液吐了满满一盆,从凌晨吐到天明,才算勉强睡下。

季蕴心把少年安顿在会所的客房里,彻夜陪着他,替他清理呕吐物,换洗身上沾脏了的衣服。

那一天,钟坎渊当众罚跪罚晕了一个小奴的事迹传遍了整间俱乐部。消息传播得越来越离谱,最夸张的版本传得有模有样,讲那少年如何妖冶魅惑,钟坎渊又如何带着卢卡和少年玩双飞,极尽手段,做得少年脱力,却又喜怒无常地在人身上砸碎酒瓶、把人扔出门外,狠心地扬长而去,任由人跪着求他直到晕过去。

尽管事情的真相远非如此,元学谦不是小奴,他甚至都称不上一个圈内的人。

但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人们只关心自己想听到的事。

第五章 相见不如不见

“坎渊哥,生日快乐。”

元学谦在手机上删删改改,终于选择了“坎渊哥”这个称呼,并且掐着周二的零点零分,按下了信息发送键。

白天的会面非常顺利。

在办公室里的钟坎渊似是完全忘记了在前一个周末自己是如何逼人灌下三大杯红酒,又让人在大庭广众下罚跪的事,他表现得很随和,还有专业。

办公室里的元学谦,也不再是会所里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年,这次,他做足了准备,和钟坎渊不知倦怠地整整聊了五个多小时,从互联网购物聊到国际贸易,从传统广告投放聊到新兴建筑形态,他们的契合超出彼此的想象。

一切都愉快极了,除了一点钟坎渊的投资要求。

钟坎渊的条件十分优厚,他提出愿意一次性投给元学谦一百万苏元,但是,他要求,他必须是此轮融资唯一一位投资人,并且要求拿到公司的财务和人事一票否决权。

也就是说,任何的财务或是人事政策,只要钟坎渊不同意,都不能实施包括下一轮的融资计划。

这几乎是霸王条款了。

如果同意,那么元学谦对于公司的控制力名存实亡,看似仍然是最高决策者,实则会处处受到钟坎渊的牵制。

经过上个周末的事件,元学谦对这位大佬的脾气秉性略有了解,他没有当面反对,却在心里把钟坎渊拖黑了。

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他留着钟坎渊还有别的用处,是以,当晚发了这条生日祝福的短信。

当初在会所,季蕴心提过周二是钟坎渊的生日,这一提,他便记在了心里。

片刻之后,钟坎渊的信息回了过来,两个字“谢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元学谦略有些失望。

谁知紧接着,钟坎渊又追了一条信息过来:这么晚还没睡,在忙什么?

元学谦勾起嘴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复道:给您买了生日礼物,明天送到您公司。

钟坎渊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贿赂我?

元学谦莫名其妙地开始脑补男人说这话时嘴角上扬的神情,他大方地回复道:是啊,可以吗?

那天离开会所以后,他查了奕盛。

奕盛由三位合伙人共同创立,除了钟坎渊,其他两位分别是审计师珞凇和大律师秦子良。珞这个姓很特别,特别、而且少见,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联想到北庐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珞明城珞凇的父亲。

这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被称为“铁三角”,但奕盛真正的老板,仍是钟坎渊,不仅仅是制度层面的珞凇和秦子良都各自有自己的本职工作,钟坎渊是奕盛的决策者,剩下两位,则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专业领域,给予投资意见。

奕盛的投资风格非常有趣。

市场上的其他机构,要么,是注重培育,对每家企业投资额小,却在早期介入,往往十个项目里面只有一个能成功,可那一个就能赚回百倍的利润;要么,是注重收益,对每家企业投资额大,却直到快上市才会介入,往往十个项目有八个会成功,可加起来的收益也不过数十倍。

但奕盛不同,钟坎渊不轻易出手,他每年最多投两三家企业,有时甚至一家也不投;但每次出手,都是一场豪赌。

他投的企业不多,每一家,却都倾尽全力,在钱和资源上慷慨得很,总是一次给到位。

而最难得的是,他从来不曾失手,从来没有。

钟坎渊总是能伏击到黑马,总是如此。

他最近一笔投资,是投的光斑设计,公司主做高端别墅设计,设计主理人却是一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这笔投资在当时掀起轩然大波,舆论纷纷嘲讽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毛都没长齐,哪里懂得高端用户的心理?然而钟坎渊入股仅仅一年以后,公司设计的一栋别墅便获得了美国AA+协会颁布的“全球年度最佳私人住宅设计奖”,这项奖项在建筑界的知名度和分量极高,几乎使得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一举成名,闻风而来的投资客踏平了公司的门槛,却都被钟坎渊拒之门外没错,他也同样拥有光斑设计的所有事项否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