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程序,稽查局必须要先系统内立案,才能去涉案公司拿人和收缴凭证;而立案,须要有一定的证据。现在稽查局明摆着无凭无据就来公司拿人,不合规矩。可这个事,又不能与稽查局放到明面上去争;因为立不立案,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人家手里,你跑去争去吵,人家即使没立案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把案子给立了。按照苏国的规矩,有案必破只要立了,就一定得给你查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认下这个亏,在正式立案之前,做好和解工作把事情撤了。
珞凇说道:“不知道小常在里面会交代什么。”
钟坎渊的头,又疼起来:“不论他说什么,任何一个小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珞凇忽然问:“你今晚,回不来吧?”
钟坎渊顿了几秒:“我尽量赶回来。”
珞凇却说:“不必勉强,我想今晚约见丘赫。”
“丘赫在北庐?”
“不在,他这几天在上川举办律界研讨会。我马上去机场,带子良一起飞去上川守着,今天不论多晚一定要见到丘赫。”
钟坎渊闻言,语意不满:“秦子良的事结了?”
“正事要紧。”
钟坎渊冷哼:“那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非常时期,非常处理。罚归罚,省归省。”
钟坎渊曲起指节,敲击了几下手机背面,思考几秒才说:“但还得敲打。”
“带他去就是敲打,”珞凇说道,“我听说,袁昌泽病重。你家里的事要紧,抽不开身就不必回来了。”
钟坎渊不假思索地反问:“我不回来,你行吗?”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淡淡一句“珞秉寒的名号,是虚的么?”
这一句带着玩笑调侃,却有千斤之重。
三年前,那人折鞭退圈,从此世间再无秉寒。
如今听他又提起当年的名号,一直笼罩在钟坎渊周遭那团阴霾,散了,一束阳光把他面上的寒冰化尽,取而代之的是他唇角的笑意。
第三十五章 白键
秦子良接到珞凇的信息的时候,他正在去奕盛的路上,因此很快就赶到了繁辉中心。
“凇哥,您找我?”
秦子良敲门进去。
北庐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些凉,秦子良一身单衣却仍是冒着一脑门的汗,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口喘着气,就好像六十八层不是乘电梯上来而是跑上来的似的。秦子良素来干净整洁,很少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珞凇抬头看了他一眼,话也不接。
他不开口,秦子良也不敢说话,他轻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小心地挪到办公桌前,把背上背着的一个双肩包卸下来,攥在手里提着,低着头站在距离办公桌小半米远的地方公正地立着。
繁辉中心的中央空调系统确保整间大厦四季如春,因此在初冬时节,从空调里吹出的是暖气。珞凇一件衬衫单衣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温度正适宜,秦子良可是穿着风衣配短靴进门的。
他进了门,连外套都没脱,就乖乖站着,此刻更不可能没得到允许就离开原地去脱他的外套。因此,秦子良提着双肩包站在原地,只觉得脑门上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侧凝结成珠,眼看就要滚下来。他喉结滚动一下,却不敢抬手去擦,只能任凭那汗珠砸进他的衣领里。
珞凇坐在办公桌后,对着文件一条一条地批着字,整间屋子安静极了,秦子良气还没喘平,却连口都不敢张,竭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肺部对新鲜氧气的生理渴求压抑得他呼都呼出了颤声。
秦子良一个颤声呼出去,珞凇抬头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秦子良直接连呼吸都屏住了。
珞凇也不挪眼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他不动,秦子良也不敢泄气,就那么一直憋着,直直等到一张脸涨得通红、实在屏不住的时候才一口长气呼出去。
秦子良立刻红透了脸,低下头去。
珞凇这才收回眼神,专心批他的文件。他常年临写书法,钢笔字写得刚劲有力,秦子良望着他往纸张上批字,竟是不自觉地走了神,好似沉浸到那一片黑色文字的世界里去。
他的心,不自觉地静下来。
珞凇批完整整一份稿子,才抬起头:“包里装的什么?”
秦子良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身上的汗已经落尽了。他抿唇,拉开拉链,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柄木尺。他似是不敢离书桌太近,只挪了一小步,就那么弓着身子探上前去把木尺轻放到桌上,又退回去工整地站好,垂着脑袋说道:“我错了。您要是不方便动手,我自己罚。”
他终究是脸皮薄的,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小。
他方才急慌慌的,就是去买这柄木尺了。
珞凇望着桌上的木尺,连碰都不碰:“说完了?”
“我对不住您,您要是反对我离开北庐……”秦子良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偷偷去看珞凇的脸色,却沮丧地发现那人面色如常,连一点颜色都察不出来,他于是只好说道,“那我就留下来。”
“上川是个不错的城市。”
珞凇就说了这一句。
他怎么会知道?
秦子良立刻被惊着了,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我……我还完全定要不要去上川。”
珞凇语气重了几分:“定了就是定了,没定就是没定。”
秦子良反应过来,更站得挺直了几分,工整地答道:“国科律所给了我入职通知书,但我还没接。”
“为什么不接?”
“我还没请示过您的意思。”
他这一句,有些讨巧了。
珞凇唇边好似有笑意:“你若真当自己是我的弟子,事事必要向我请示,现在就该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