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良。”

珞凇走过去,停在那人的面前。

秦子良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珞凇的双腿就立在自己面前,没出息地鼻头一酸,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您打我吧。”

“哦?”一个上扬音,“你要‘我’打你。”

“我”字,加了重音。

秦子良猛然反应过来,他慌乱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凇哥,您……您不能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

秦子良低着脑袋一阵摇头:“我……我不够好。您……您和渊哥对我的关心我都知道,但是……但我不值得。”

他怔怔地说出了心里话:“我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珞凇道:“打你叫对你好?”

总好过不管我。

秦子良在心里低声说道。

可他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小声在说不,别管我,我不值得您在我身上耗费心力,就让我一个人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腐烂吧。

“秦子良,”连名带姓地叫法成功让地上那人一哆嗦,“回话。”

“我……”

秦子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抬起水雾雾的眸子看向珞凇。

“你还是钻在死胡同里没有出来吧?上一次因为你学弟临时拜访,没有成功,若是今日我和坎渊没来探望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实施下一次,恩?”

珞凇说得春风拂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秦子良噤了声,不敢接话。

“你藏着掖着的原因,我可以查,”他没有错过秦子良听完这几个字以后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但是,我想听你自己说。”

秦子良咬着唇。

“问你三遍不回话,”珞凇笑着,“还是跪得太舒服。”

他抬袖掀落椅背,椅子直直地呈九十度翻倒在地,椅背贴着地面,椅面则翘起、与地面垂直:“跪上去。”

“不是的……”破天荒地,秦子良没有照做,他终于允许自己的眼角流露出痛苦的神采,挣扎道,“我不想说。”

他顿了顿,又道:“……您走吧。别再管我的事了。”

“跪。上。去。”

避无可避。

秦子良往前膝行几步,跪到椅背上,他明白珞凇的意思,因此断然不敢将整条小腿都跪上去,只敢将双膝的前端压在椅背边缘,甫一压上去,膝上便是钻心的痛,差点痛得他叫出来,但是秦子良不敢造次,生生压下喉咙里的痛呼,硬逼着自己挺直了背,自虐般地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尽数压在一双膝盖上,任由身下生疼也不敢稍稍弯腰,他绷直了两条小腿,连同脚背都绷得直直的,借着椅背的一点厚度,将小腿悬空,费力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既然不想说,就不必开口了,”珞凇说道,“子良,我没有正式收过你,但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顿了顿,留给秦子良几秒的思考时间:“你碰到困难,碰到一个让你心生绝望、无法克服的困难,却宁可选择离开人世也不跟我讲,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替你处理问题吗?还是觉得我会感激你如此懂事,宁可一个人扛着、藏着,也不肯跟我说吗?”

“凇哥,我……”

秦子良慌忙想开口解释,可他刚刚说出三个字,珞凇立刻回身,两道凌厉的眼神猛地射到他身上。

秦子良登时噤声。

是了,凇哥说过,只准他听着、不准他再开口。

违规开口,必有惩罚。

珞凇说道:“手,抬起来。”

秦子良费力地保持着平衡,听话地把双臂平举,珞凇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放到他臂上。秦子良本就跪得很难平衡,这一本书放上去,重心一偏,平衡更难,可他一字不出,只是专心地调动浑身肌肉,让自己不从椅背上掉下去。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你自以为是体谅的行为,实则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困扰。你觉得,不让我管你,是不愿麻烦我,不愿意让我费力,不愿意,拖累我,甚至是为了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说的事,我们要去查。你觉得是你自己说让我更费力,还是我去查更费力?你觉得是把万事都坦荡告诉我,我会更担心,还是你藏着掖着、让我直接在医院见到差点离世的你,会让我更担心?”

他没有责怪他自轻自贱,也没有指责他口不择言,珞凇说得和蔼可亲,他语速缓而温柔,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他往返于书架与秦子良之间,每说一句,便往那两条手臂上放一本书,法学的书都是厚部,不过三四本,秦子良的两条手臂连接着整个身子的肌肉都已抖个不停。

钟坎渊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这一幕,似乎饶有兴致,非但不阻止,反而起身挑了一大摞书叠到桌边,他眼光毒、下手狠,挑的尽是带硬皮的精装本,掂在手上,单是那外壳就沉甸甸的。

珞凇拿起钟坎渊挑过来的书,继续往秦子良手上面加:“所以,我不会因为你有困难来找我,而感到厌烦,却会因为你不来找我,而感到担心。”

“子良,你这个孩子,素来懂事,但缺点就是,太懂事了。你是我的弟弟,照顾你、保护你、教导你,是我的责任。”

他把最后一本书垒上去,淡淡一笑,弯下腰温柔地说道:“因此,那些你扛不住的难处,请让我与你一同分担。”

那些你扛不住的难处,请让我与你一同分担。

请让我与你一同分担。

请让我,与你。

秦子良眼睛登时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没有居高临下地呵斥,珞凇三两句话,便让他感到,自己是被爱着、关怀着的。

珞凇见他落泪,知道他心里松动,起身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十分钟。”

十分钟本不长,可是对于现在的秦子良而言,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抬着厚厚一摞书,在心里默数着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