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至荣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钟坎渊看着袁崇旭，侃侃而谈：“席荣城建成以后，势必会给当地带来巨大的红利，住宅引流人口，办公拉动优质企业入驻，商场带动区域商圈氛围，酒店带来旅游与消费，对于新区的税收和GDP都具有巨大的拉动作用。时下各地都在建设新区，一旦‘席荣城’的模式在站东成功实现，各地政府看到我们席荣能够给新区带来实实在在的赋能，将来，就不是我们求着别人拍地，而是别人主动邀请我们去建设新区。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和巨大的潜在收益，就不必我一一细说了吧？”

“坎渊说得好，”钟至荣突然开口，沉声道，“你们做项目，要有前瞻性，要有大局观，不要只盯着眼前几个楼盘的利益，要看得深、看得远。”

尽管钟至荣面上波澜不惊，语气却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赞许。

这位从桂巾镇农村走出来的企业家，十八岁之前连一套合身的西装都买不起，凭着自己兄弟组成的一支施工队，一路从包工头做成今天的席荣集团，他是席荣的总规划师、总设计师，他自己就是野心家，他也欣赏野心。

袁德衷闻言狠狠皱起眉毛，在桌子下面的手，攥紧了拳头。

钟至荣这句话，虽说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却几乎是直接给这个项目盖棺定论，明眼人都能听得出，董事长很欣赏“席荣城”这个概念。

项目预报会不会当场公布结果，而是采取场下记名投票的方式，但是项目通过已成定局，袁崇旭做了一番总结陈词，便宣布散会。

散会以后，袁德衷沉着脸率先离开会场。

他对今天的预报会原有一千个、一万种准备，可以把项目批驳得体无完肤，更何况还有集团副总裁、他的叔叔袁崇旭主持会议，是绝不会让站东项目过会的。可他万万没想到钟至荣会亲自参会，更没有想到钟至荣竟然当众肯定钟坎渊的想法，这让他既羞愤又恼怒。

“袁总……”

鲁知行带着副总方辉快步跟了上去，低声喊道。

他知道，这个结果，无论是他还是袁德衷都很不满意，因此显得底气不足。

袁德衷没理他，倒是袁德衷的总经理助理任子萱说道：“袁总，依我看，渊总根本没有正面回答鲁总的问题，他只是给老板画了一张大饼。”

袁德衷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爸偏偏就喜欢大饼！爸根本不懂业务。造一座城？哈！说得轻巧！爸根本不懂造城有多难，他就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画饼！你说得越玄幻，描绘得越夸张，他越喜欢！”

任子萱叹道：“哎，董事长也是被渊总给忽悠了。”

“钟坎渊太会扯淡！”袁德衷恨恨地说道，“他这是明着抢我的业务，爸居然还帮着他！那个狗杂种，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掺和我们家的生意？！爸竟然还偏袒他！”

鲁知行讪讪道：“他这一只脚踏进广南，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把他赶走。”

“怎么可能赶得走？”袁德衷厉声反问，“他没来之前你都没拦住他，更别说他进来之后了！我看，你也别当这个一部老总，让给何屹算了！将来，广南就是他何屹的地盘！”

鲁知行额头上直冒汗，唯唯诺诺：“这……这都是我的错……我回去……回去请辞……”

袁德衷捏了捏拳头，眼里闪着寒光，沉声道：“不必你大可放心，我早有准备，不会让他得逞的。钟坎渊以为，他搞定了内部预报会就皆大欢喜了吗？广南的水那么深，是他一个外来户能搅得动的？！”

袁德衷看着鲁知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安安稳稳地坐在你一部老总的位置上替我卖命！我会让钟坎渊知道，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我要让他在站东这个项目上狠狠跌一跤！一百亿的投资，我要他血本无归，再也翻不过身来！”

第四十六章 棒槌和枣（4）

袁德衷一走，钟习薇和钟坎渊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唇角都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这一仗，他们赢了。

钟坎渊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他看一眼来电号码，接起来：“喂，许医生，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道：“钟总，我联系元总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去拆线，但是元总说，不需要我们过去，他说他自己会找医院去拆的。”

钟坎渊闻言，脸上刚刚浮现的一点喜色褪去，皱起眉毛：“那怎么行？随便找家医院不清楚情况，给拆坏了怎么办？！”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元总非常坚持，一定不让我们过去。他……”许医生说到这里，语气有些犹豫，终还是说道，“他说，让我打电话给您，说您会明白的。”

我明白个屁！

钟坎渊气得咬牙。

当然，他确实是明白元学谦是什么意思，元学谦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交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派来的医生。先前老俞去送饭，人都走到家门口了，他也不好意思把人赶出去，可许医生是个厚道读书人，不如老俞机灵，三两下就被元学谦给拒了。

本来，今天打赢袁德衷又抢到心仪的项目，他很是高兴，可许医生这通电话实在是扫兴。

元学谦提分手以后，他非但没冷着人，还上赶着又是送饭又是送药的，是个人都该感动吧？

偏偏这小家伙一点都不领情！

钟坎渊有些恼了，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他几时做过这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的事？而且他都这样了，还要被人拒绝！

钟坎渊语气生硬道：“好，你别管了，随他去吧。”

他挂下电话，脸沉下来，钟习薇轻推他一下，钟坎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邬秘书正站在钟至荣身边，让他过去。

钟坎渊走过去，只见钟至荣正在和陶恒说些什么。

钟至荣见他过来，语气不悦：“在干什么呢？忙着打电话头也不抬，小邬叫你几次了。”

钟坎渊倒是客客气气：“不好意思，广南那边出了点事。”

钟至荣也不是想深究，说道：“刚还在跟小陶说你呢！”

他转过头，对着陶恒继续说：“我这个儿子啊，脾气冲！不跟他姐姐一样，习薇脾气好、人也善良，受了什么委屈，宁可自己咽了也绝不说出来。这小子，好家伙，他可不管什么场合、什么合不合适，他怎么想就怎么说！这就是没吃过亏！”

钟至荣说到这里，又看向钟坎渊斥道：“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是你上预报会还是陶总上啊？人家陶总问你问题，你倒好，你当众反问人家能给你多少资金支持，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陶总是咱们集团的老干部了，你干什么，想造反啊？”

钟坎渊哪儿能听不出钟至荣玩得这一套明贬暗捧的手段？明面上是在陶恒面前训斥他做事无理，实际上，却是肯定了席荣股份在陶恒那里受到的掣肘。

钟坎渊从善如流地开始道歉：“那不会，我向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对陶总，一直是很尊重的。今天会上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说话不妥了。”

“这就对了！”钟至荣说道，“小陶，你啊，别跟这些年轻人一般见识！你也别把他当我儿子，该提点就提点，该扶持就扶持。他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直接跟他说，别憋在心里，不然，要是为这点小事，闹得你们两个心里有疙瘩，那是得不偿失！”

钟至荣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陶恒也顺着台阶下：“不会，都是为集团做事嘛。我明白，渊总也是为了集团好。渊总年轻有为，今天会上提出的‘席荣城’的概念太惊艳。造一座城，这是我们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钟至荣听了哈哈大笑，拍着钟坎渊的肩膀：“听见没，陶总夸你呢！好好干，干出一番成绩来！”

钟坎渊半开玩笑地说道：“那必须的，站东项目各位领导都这么支持，我若是做不好，也没脸见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