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坎渊摇摇头,他倒是淡定得很,比了一个手势:“十倍的杠杆。”

换句话说,就是好比他们只有一万元钱,却持有了十万元的亥铁,享受十万元的涨跌。

这在亥铁行情上涨时当然没有问题,甚至还可以大赚一笔,可一旦下跌只要跌幅超过10%,便会输光全部本金,落得血本无归。

而对于亥铁这种大宗商品,价格上下波动10%实在太正常了;敢放十倍杠杆的人,是笃定了亥铁价格只涨不跌。

秦子良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时珞凇颇为冷静地抄起钟坎渊桌上的固定电话拨通了一个内线号码:“你来办公室一趟……对,现在马上过来。”

第十章 桑槐之间(2)

二十秒后,奕盛的财务总监蔡甫敲了门。

蔡甫从珞凇的电话里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因此格外小心地赔着笑脸敲开钟坎渊的办公室门,饶是这样,一进门还是被吓了一跳,只见钟坎渊靠着椅背扬着下巴,满脸的不耐烦,珞凇翘着腿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片刻之间已经把整间屋子熏得雾蒙蒙的,就连素来好脾气的秦子良,都绷着脸站在办公桌旁整间办公室的气氛紧张极了。

“公司现在持有多少亥铁?”

珞凇吐了一团烟雾,开门见山地问道。

蔡甫的额头滚下一滴冷汗,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个数,有零有整,精确到分位,大数和钟坎渊说得差不多。

秦子良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这是他不愿听到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愿,是因为他真的不愿意相信公司持有了这么多的亥铁;而意料之中,是因为,如果钟坎渊连数字都会记错,那他也就不是钟坎渊了。

珞凇又抽了一口烟,悠悠然弹了弹烟灰:“钱哪儿来的?”

“其中三千万是从我们投完光斑设计之后剩余的资金里来的,还有两千万是……”

珞凇打断他的话:“简单点说,有多少是借来的?”

蔡甫照实答了,同样是精确到分位的一个数。

“公司新增债务是谁审批的?”

问这句的是秦子良,律师的专业性让他用了“新增债务”这个词。

蔡甫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屋内的巨大压力让这个只会记数字的老实人颇为紧张,他偷偷瞄了一眼钟坎渊,企图从他那里找到几分支持,可钟坎渊根本没看他,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珞凇。

“钟……钟总。”

蔡甫吞吞吐吐地答道。

他明明有钟坎渊签字的全套审批书,此刻却显露出心虚得像是偷鸡摸狗了一般。

珞凇说道:“这么说,公司借了十倍的杠杆,都是经你手操作的?”

他这一问,直接把蔡甫吓得不敢接话了。

“没事,你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

秦子良心软,他虽然火大,却不愿为难一个普通员工。

他话音刚落,珞凇却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寒气逼人,十足的警告意味。

珞凇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给自己点上一根。

他是有条不紊地抽着烟,珞凇不发话,谁也不出一言,钟坎渊坐在那儿就跟自己不存在一样,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唯有打火机点燃烟卷的声音,蔡甫在一旁度过地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

珞凇点上烟,足足吞吐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公司借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向我和子良汇报?”

蔡甫的冷汗滚落下来,珞凇这话是把他逼得架在火上烤了,这问题明摆着是冲着钟坎渊去的,他若是把责任推到钟坎渊身上,可就把那位爷给彻底得罪了。

可蔡甫没得选,珞凇也压根没想给他选,这责任,要他自己扛,不是他扛不住,而是他是扛不起的,他唯有婉转地、实话实说:“钟……钟总签字了……”

珞凇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钟坎渊签字你就干,公司是他一个人的吗?!”

蔡甫吓得不敢出声。

珞凇缓了缓语气,可话里的凌厉之气不减:“我以为你做了二十年的财务,应该懂得公司法。新出台的公司法明确要求,公司的借债都属于重大事项,必须全体股东签署股东会决议,必须是全体股东同意才可以实施。奕盛的公司章程里,也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一条。现在,蔡甫,我和秦子良都不知道,你的股东会决议是怎么签的?还是说,你觉得奕盛的股东,只有钟坎渊一个人?!”

当初成立奕盛的时候,主体公司的最终持股比例是钟坎渊34%、珞凇和秦子良各33%。

新公司法没有要求企业新增债务必须全体股东同意,只要求凡属公司经营的重大事项都需要全体股东同意,而对于“重大事项”的定义,由各企业自行在章程中规定;在奕盛的公司章程里对于借入款项没有要求,只对投出款项有要求;而钟坎渊又是奕盛的法人代表,因此,从法理上讲,确实只需要钟坎渊一个人签字便可新增负债。

秦子良在心里默默说道。

作为律师的秦子良对于各种法律条款比作为审计师的珞凇熟悉得多。

但是他并未说破,因为他知道珞凇在发什么火于法合理,于情不容,珞凇根本就不是向蔡甫发火。

蔡甫嘴唇颤颤巍巍,他想解释,可他又不敢解释。他从十八岁大专毕业就开始做会计学徒,一路辗转各个公司直到今天,其实他的年纪比屋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大,可是此时蔡甫面对这些都够做他小辈的年轻人,他瞻前顾后、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他已经得罪了一位爷,此时若再拧着珞凇的话,顶风而上,岂不是把一屋子的老板都得罪完了?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就算完了,”一转眼,珞凇又掐灭一根烟,他再点上一根,“往小了说,你这是操作失误,堂堂一个财务总监,连基本的法务、流程都搞不清楚,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职位吗?你以为你借的是多少钱?十万?一百万?你一个财务总监,你有多大的权限?借这么多钱,将来爆了仓,责任谁扛?你扛吗?!往大了说,你就是枉顾职业操守,是职业犯罪,我若是以这个理由报警,现在就可以送你进监狱,还可以要求你赔偿公司全部损失。”

“珞总,我会……不不,我一定努力补救。”

蔡甫紧张地回道。

“你不需要补救。你为公司做了不少事,所以我不会开除你,”珞凇把手里还剩着的大半根烟直接掐灭,说道,“你自己请辞吧。”

请辞?!

秦子良懵了,他猛地转头盯着珞凇看。

他以为珞凇只是吓唬人,最多扣两个月工资警告一下,谁知道这杀人的刀,竟是真的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