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察将她那头黑发梳至顺滑,再单手揽过她的肩膀。“抱歉,把你一个人放在办公室,今天都很无聊吧?”他道歉,脸贴近她的颈窝,展现出需要她的姿态,“稍微再待一会儿就能回家了,你等等我吧?”
顾双习没接话,片刻后才像受不了似的,抬手推了推边察的脑袋。他顺势捏住她的手,唇贴过去亲一亲她的掌心。那块皮肤干燥而又细嫩,中央刻印她的手相,边察迷信那股感情线必定只承载着他的名字。
他放开她,要回办公桌去处理余下的工作,听见她在他身后问:“什么时候试婚纱?”
“过几天吧。目前堆积的工作有些多,我得花时间把它们处理完。”边察回答,“你去试婚纱的那天,我希望我能全程陪同,所以必须得请假。”
顾双习听着,觉得有点儿好笑:独裁君主居然也有上班请假一说。她原以为做到边察这个位置,上不上班都全由他自己说了算,不想他居然真的只把自己当个普通打工人,相当珍惜请假的机会。
她没再作声,随便他走开。顾双习又懒洋洋地晒了会儿太阳,边察就拎着她的手,示意她:我下班了。
回府邸的路上,文阑给边察拨了个电话,告知道:小姐的东西都已运送回国,现在正搁在储物间里,等您回来处理。
顾双习本来不发一言,光顾着去看车窗外的风景,直到边察勾一勾她的小指,她才茫茫然地回转过视线。
“回去一起看看吧。我很想听你亲自讲一讲,你那两个月的经历。”他微笑着说道。
她眼神定定,虽把他看住,边察却觉得她双目空空,什么都照不见。顾双习没接话,他全当她默认,心情愉快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她却忽然问:“旅馆主人……那对夫妻。还有那几个华夏国的大学生。您打算如何安排他们?”
“如非被逼至绝境,人总是趋于自保的。他们认得清我的身份背景,轻易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行为。”边察淡声道,“我还给他们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用这笔钱足够封住他们的口了。”
她“哦”一声,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又把脑袋转回去,光看窗外景色。
边察有权有势、不缺钱财,把这几副牌牢牢抓在手心,天底下没什么他解决不了的难题。顾双习早觉得,那自由的两个月是从边察手指缝里偷来的,是他有意纵她天南地北到处跑,野够了再抓回来拴在身边。
他会认为,如此一来便能叫她绝望吗?她不清楚,但确定自己并不感到绝望……因为太了解边察,这些剧情发展全在她的预期范围内,几乎有点像一场他们心照不宣的游戏。
顾双习本不想玩,是边察强迫她必须做他的对手、队友。
回到府邸,边察果然兴冲冲地领着她去储物间,一一翻看那些物件。顾双习随身行李不多,用一个拉杆箱便能装下所有,不过几套换洗衣物、证件、零散现金,以及几张银行卡。
在他身边时,顾双习的穿着打扮全随边察喜好,他热爱将她装扮成新生的百合花,纯洁、优雅、不染尘埃;她自己的衣品审美则与他南辕北辙,顾双习更倾向于选择较为成熟、稳重的搭配。
因此,她在外常穿的那几套衣服,边察全都不喜欢,径自扔得干净。他翻看她的证件,玩味地念出假名,又口气温柔地询问她:“你第一次和我见面时,对我说了你的真名。我记得是Cecily ? Grant吧?很美的名字,很配你。”
“你还算有点小聪明,肯再取个假名伪装自己,不然我大概能更早一点儿找到你。”边察指尖摩挲着那些证件,觉得证件照拍得好看,可以留下来当收藏,“Elizabeth也很好听,这是你自己取的吗?”
顾双习不回话,认定自己只该做房间里的一样家具,默默地伫立着便好。边察也不紧逼,收起证件后,从那些物品中翻找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女用手枪。
手枪窄短,被他握在手中时,袖珍得像儿童玩具。顾双习一眼认出来,那正是她买来防身的那把枪。
在旅馆房间里、边察伤害她时,那把枪其实就搁在她的枕头底下。只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在那时拔枪对准边察。
她不想伤害他、攻击他,因为她认为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要至少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需要边察活着。
纵使她对他有滔天巨恨,也不想为这小恨小怨而逞一时之快、牺牲掉更为普适宏大的利益。
比起她对边察生命的看重,她对自己则显得十分随意。当边察将那把枪的枪口对准她时,顾双习也只是神色淡淡地瞧着他。
她咬定他不会开枪。即使他真的扣下扳机,子弹也只会射入不致命部位。边察费尽心思地把她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谋杀她,他还需要新娘全须全尾地参加婚礼。
边察果然双眸含笑,赞许地点点头:“这把枪是你自己选的吗?小巧可爱、便于携带,后坐力也不算很强,很适合你用。不过看膛线状况,你还没有真正开过枪。”
他拉过顾双习的手,让她与他一起握枪、扣住板机,然后引导着她调转枪口,使之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古往今来,每一位弑君者,都能青史留名。”边察轻声道,“既然你不太想和我一起被记在皇室家谱里,那你也可以单独出现在弑君者的名录之中。但你想以哪个名字上榜呢?宝宝,你太多名字了。”
顾双习双唇紧抿,努力想移开枪口。可边察力气如此之大,大到她无法挪移分毫,枪口依然稳稳地对准他的太阳穴。
她知道他疯,也不想陪他疯。他要陷害她、让她成为弑君的罪人,她偏不能如他的意。她绝不能扣下扳机、绝不能让子弹真的射入他的身体,于是顾双习指节紧绷,用力到骨节都在皮肤下泛出白色,却依旧无法撼动枪口。
想想办法、必须想想别的办法。顾双习视线落到边察脸上,见他只是执着地望向她,双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那一瞬她便找到了解决之道。
她踮脚靠近,去亲吻他的双唇。边察没拒绝,不如说就是在享受她的主动。顾双习吻技不佳,光会沿着他的唇线轻慢磨蹭、用舌尖小心试探那线唇缝,不带任何攻掠之意,像小狗小猫舔舐主人的手指,可能是为犯错而道歉,可能是因为想要亲近。
边察有心放过她,顺坡下驴,张口请她进来。她像个过分拘谨的访客,不敢乱看乱翻,低眉顺目地跨进他家。舌尖生涩地舔过他的牙齿。
他很珍惜这份亲昵,心知之前伤她太过,被破坏的感情须得慢慢修复,首先就要让她愿意靠近他。边察温柔地回应着她,诱她步步深入,再如毒蛇般绞缠住她、拖拽着她沉进那片沼泽……完全落入他的掌控。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儿地抱起来,让她与他视线持平,使唇瓣贴得更为严丝合缝。她仍有些不适应他的触碰,浑身僵得像木偶,可又退无可退、无处可逃,只好攀在他身上,乖顺地与他接吻。
手枪早被她顺势解下,随手抛在了杂物当中。
边察却在亲得心满意足以后,俯身又一次捡起那把手枪,让它躺在掌心,而他卸下了它的弹夹,展示给顾双习看。
“跨洋飞行运输,枪内子弹必然早已卸光。你对枪支太不了解,掂量在手中时,都没觉察出它的份量不对劲。”
刚刚与她接过吻,边察心情愉快,大方地把他的用心摊开给她看。
“虽说死在你的枪下,对我也算美事一桩,但不能是现在。我马上就要迎娶你了,我怎么舍得去死呢?至少要到你真正成为我妻子的那天,我才会心安理得地踏入坟墓。”
“所以双习,如果你恨我、想要杀之以后快,那就快点和我结婚吧。婚后我任你处置、随你喜欢,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地笑纳。”
0089 第八十九章 试纱
边察没有说谎。至少与顾双习失联的这两个月里,他的确在稳步推进着婚礼策划。
皇室婚礼,繁文缛节众多,但真正需要新娘过目的,除去婚礼上的装扮,便只剩下新娘方的拟邀嘉宾名单。顾双习孤身一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父无母无亲人,她的嘉宾名单便短得可怜,不过寥寥数人,顶的全是“好友”的名头。
而且这些“好友”不仅要当嘉宾,还要兼职伴娘。其中少不了安琳琅、陆春熙,连赵掇月和魏晋都勉强算上凑数。边察有心大操大办,甚至想过要花钱雇佣演员以充场面,被顾双习劝阻。
她无所谓自己身边无甚亲朋好友,反正边察的亲戚和下属足够多,有他们在,婚礼总归是热闹体面的。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会在名单上看到“法莲”这个名字。
回国以后,顾双习没有再向边察问起过法莲。她半是歉疚、半是逃避,自欺欺人地绕过这个话题,企图淡化法莲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以向边察换取一份宽恕。
边察当然也没同她主动提起法莲:他情愿顾双习不在乎任何人,身心皆只装得下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