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此时船已载着幸存者返航,伤者被送往医院,死者被一一辨认、登记,至于像陆春熙这样的仅受轻伤的游客,则被统一安排住进了海边的某家酒店,等待警察上门问话、调查事件起因。

陆春熙的确伤得不重,最多是双手抓握固定物时蹭破了一点儿皮,消毒后贴上创可贴即可。

她盯着原本属于顾双习的那个背包发呆,一会儿担忧她会不会已淹死在海中,一会儿又矛盾地想到:若是顾双习真的逃走了,那她是该为她开心,还是该保持对皇帝的忠诚?

皇帝显然不愿小姐离开,他希望这只蝴蝶始终被他牢牢攥握在掌心,憋死、闷死也会被他做成标本。

陆春熙正出着神,房门倏然被敲响。她以为是警察前来问话,瞥了一眼猫眼,瞬间提起一口气。

门外站着的是边察和都柏德。

她开门请他们进来,都柏德表示他守在门外,只有边察跟着陆春熙进了房间。一段时间未见,陆春熙敏锐地察觉到了边察身上的变化:他似乎变得更阴沉、更严肃,犹如一团酝酿暴雨的积雨云,填满了整个房间。

为了隐藏身份,边察用帽子、口罩和手套,把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严丝合缝地包裹,比明星艺人还要神秘兮兮。

在密闭空间里,他终于得以摘下伪装,露出一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陆春熙注意到,他眼白部分爬满血丝,眼睑下亦有阴影,明显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好好休息。

但皇帝的声音依旧冷静、笃定。他要求陆春熙再复述一遍几个小时前的灾难。

陆春熙便如实讲了一遍,讲到她伸手试图去拉顾双习、却遭到后者的拒绝时,边察冷笑了一声。

陆春熙叙述完自己的所见所闻,将那个背包拎到边察面前:“……我也是平静下来以后,才发现这似乎不是我的包,而是小姐的包。也许是因为当时船上情况太乱了,导致我们拿错了包。”

她直视边察的双眼,让他相信她的谎言:“所以我现在把这个包还给您。”

边察打开背包,在里面翻了翻,最后摸出来一枚戒指盒。

戒指盒通体由绒布包裹,触感柔软舒适。边察打开它,那枚他送给顾双习的、专属于华夏皇后的祖传戒指,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边察再次冷笑,取出戒指,放在自己手上比划。

戒指是女款,根据顾双习的指围调整了大小,套上边察的小指,都只能堪堪推到指节中段。他望着戒指出神,又翻过手掌,摸了摸他自己的那枚、与她成套的戒指。

她的手……原来这样的小巧、这样的纤细,能刚好戴上这般狭窄的戒指,被他攥在手中时,仿佛一团将要融化在他炙热掌心的雪。这双手能做很多事,看书、写字、画画;同时也做不了很多事,连给他手淫都笨拙而莽撞,毫无章法地乱弄一气。

她还很喜欢在做爱的时候,用手指甲抠弄他的后背与肩膀、在他身上留下血痕,仿佛如此便能报复他的无度索取。可亲爱的双习显然不明白,手指甲在他皮肉上划出来的微末痛觉,只会刺激得他更兴奋、更激烈。他爱她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把恨当爱、把痛当甜。

但他唯一忍受不了的便是分别。边察无所谓她背叛他,也无所谓她仇视他,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毕竟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顾双习想要复仇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不该离开他的。她若是在他身边,他不介意把刀子塞到她手里、请她亲手了结他,甚至还会幸福地微笑着,期待她挥出那一刀;唯有“分离”一项,使他倍感愤怒、万分痛苦,仿佛另一部分的他也随着她的离去,被一并撕掉、扯碎,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当中,经年累月也好不了了。

边察把戒指重新收回盒中,将那个属于顾双习的、马卡龙色系的可爱背包挎在自己肩上。

他抛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走出门去,同都柏德汇合。他嗓音淡淡地下达指令,只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翻遍所有土地和海洋,都要把她找出来”。

又说:“……这颗星球,拢共也就这么点大,她若想躲想藏,又能跑到哪里去?恐怕只有去到太空,才能让她逃出我的视线。”

边察在电梯间驻足,都柏德按下上行按键,他已在顶层开好了套房。

却又听见皇帝开口说话,语气十分活泼明朗:“婚礼策划还是要继续推进,不能懈怠了。等我把她找回来,我们立刻就举行婚礼。她还没有看过婚纱、试过婚纱呢,让设计师好好做,我的新娘一定要最漂亮、最完美的婚纱。”

0079 第七十九章 旅程

在梦中,她又一次站在了那座城堡门前。

大门近在咫尺,门环因经年被人摩挲,表面泛出温润的哑光,影影绰绰地映出她的轮廓。她握住门环,想要叩门

“Cece?”有人在背后唤她的昵称。

她回头去看,只见父亲就站在不远处。花草在他脚边摇曳着,他怀里抱着一篮鲜红苹果,而他的表情融化在一团过分盛烈的日光里,她看不清。

父亲松了手,那篮子坠在地上,苹果四散开来。他几步便冲上前来,攥握住她的手腕:“Cece?是你吗?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我找你找了好久……可是我找不到你,怎么样都找不到你。”

她想说:是的,父亲,我回来了。

她也想抬手抱住父亲,用行动安抚他的心情。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甚至只是沉默。

最后她轻声说:“不……我不是您的Cece,我是Liz。”

-

顾双习醒来时,额前一缕碎发正被风吹动、调皮地拨弄着她的鼻尖,触发些许微妙的痒感。

她将那缕碎发抿至耳后,调整了一下遮阳帽的帽檐,好让阳光别再直直地灼着她的眼皮。随后,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画板。

画板上的涂鸦已然完成,蓝天白云、碧草鲜花,几名穿着鲜艳的孩童正在草地上玩耍。顾双习捡起调色盘与画笔,托腮端详片刻,又在画布角落处添上几笔。

身后有脚步声,是法莲踏着草叶来找她:“威廉太太说已经准备好下午茶了,请我们回去一起吃。”

顾双习应了一声“好”,拒绝了法莲的帮忙,自己利索地收拾了画板和画具,把折叠椅夹在腋下,同法莲并肩往回走。山间谷地,风忽大忽小,把她们的长裙鼓吹作风帆,又倏忽寂静,让布料重新自然下垂。

距离那次出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刚开始,苏仑便为她们换了新的身份,并用新身份申请了政治庇护;等她们完全落脚在异国他乡,凭借政治庇护,边察无论如何都无法正大光明地把她们带回华夏,除非她们自愿回去那里。

换身份时,苏仑问过顾双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新名字?她本来想用回那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本名:Cecily ? Grant;可她又想起,她曾对边察说过这个名字,难保他不会记得。

于是顾双习临时改口道:“Elizabeth吧,Elizabeth ? Sue。”

全世界有无数人叫这个名字。边察如果真要找她,也要先从这无数个Elizabeth中把她筛选出来。

她自认普通不起眼,并无使他着迷的魔力,因此顾双习更倾向于认为,边察会放弃“寻找她”这个明显缺乏性价比的选项,转而重新找一个更听话、更易控制的“小姐”。

那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好结局:她终于得以脱出樊笼、真正走到阳光底下。

法莲也换了一个新名字,她叫Mary ? Tong,比顾双习更低调、更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