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陆今安自上次离开青州之后,第一次听到初微的消息。

茶室的桌案旁,有一套陆峥送来的大阿福娃娃摆件,其中黄衣娃娃五官神态都能依稀看得出初微的影子。

陆今安拿起黄衣娃娃,手指无意识的在上面轻轻摩挲,思绪回到了七岁那年。

他第一次见到这鼎鼎大名的谢公笺,还是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

太子听闻京城进了一批诗笺,在世家子弟中很是流行,便也让内廷司采买了回来一批,给皇子公主们取用,却不成后来因着分配不均,三皇子和六皇子又别了苗头,最后闹到了皇帝跟前。

直到事情尘埃落地后,五皇子才将带回来的谢公笺分了他两沓。

皇宫不像外面,只要有了银子就什么都能买到,宫里虽然富庶,但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有定数,且只供给处在权力顶端的那些人。所以即便文房四宝这样最基础不过的东西,他都要等别人挑完了才能要。

而陆峥却有一个可以为他买下整间铺子所有纸墨的母亲。

黄衣娃娃安静躺在掌心,镀上他的体温而逐渐变得温暖,有着和记忆中人相似的眉眼。

陆今安突然觉得周绍夫妻评价初微的话有些道理。

虽然有几分年轻气盛,但也的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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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了冬月,各房都新添了炭火和冬衣。

这日清晨,春雨打开帘子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递给陆老夫人:“大老夫人寄信过来了。”

陆今安的祖父在家中排行第二,如今兄弟两个都已不在人世,陆老夫人上面只余了一个长嫂。

春雨口中的“大老夫人”便是这个长嫂了。

大老夫人如今跟着儿子住在京中,时不时总会给家中来信,表达一些自己的认知和见解。

上次来参加陆今安婚宴时,大老夫人就曾经对她说过,不能让两个孙媳关系处得太好,要让她们彼此忌惮,彼此竞争,都向陆老夫人这边靠拢,想要争取她的支持,才能把她这做太婆婆的地位显现出来。

陆老夫人却觉得,这种情况一般适用于旗鼓相当,且想要取代婆婆掌家地位的儿媳或孙媳。

大老夫人的三个孙媳个顶个的主意大,大老夫人这些年用这样的法子制衡家中各房,维持自己在家中的绝对权威,听着倒也合理。

可她这两个孙媳,说不好听点儿,都属于缺根筋的类型,只是缺的地方不太一样。

所以这些心眼儿用在她们身上……大可不必。

故而近段时日看着林氏和王氏关系不错,她没有其他想法,只觉得欣慰。

大老夫人这次依然是例行来信,和往年一样询问他们要不要回京城过年。

一般近了年关的这个时候,回不回京就成了一个拿上桌的议题。

正好这时候,初微和王姒过来请安。

陆老夫人陪着她们说一会儿话,然后又说起一个新闻,一向交好的李家准备要搬回京城去住。

李老夫人最近腿疾好了一些,京城当中又来了一个极擅医治该症的名医,前些日子刚给孟王治好了腿疾,所以李家有了想法,年后搬回京城中去。

初微也就是随意一听,感觉李家的事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谁知第二日陆峥就来找她,说是听李维说起,李家有一些地产田产想要出让,其中就有间地段极好的铺子,询问初微可有意向购置。

子涵 周家学堂里,李维在座位上边温书……

周家学堂里,李维在座位上边温书边叹气,一脸的愁眉苦脸。

徐知让走过来揽住他的脖子,一脸关切道:“又怎么了这是?”

“我四叔和我祖母年后就要去京城了。”李维道,“我是去是留还要等着父亲的回信,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念书了。”

李维的他父亲在江西为官,不能回来陪同他读书科考,所以极有可能会让他跟着叔父一起回京城读书。

“伯父大概不会让你跟着四叔一起去京城的。”陆峥分析道,“明年还有三场考试,考生依例要留在原籍科考,倘若让你跟着四叔去到京城读书,这来来回回的……一年的功夫都在路上了。”

李维如今的情况只是家中长辈离开了,老宅和下人还在,且他又不是那种很需要家长督促学习的学子,所以单独留下来科考问题不大,他的母亲李二夫人大概也会在年后回到青州照顾他的起居。

“少淮这话不错。”徐知让也道,“你明年就要上场,这县试在二月,府试在四月,等八月过了院试再去京中也不迟。”

李维听了这话,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徐知让又道:“你昨儿不是说,文汇斋中进了一批新书么?不如散学以后咱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也权当陪好友出门散心了。

“正要跟你们说这件事呢。”徐知让这话让李维再次发愁起来,“这次不光我小叔和祖母要回京城,那铺子也要卖出去,以后去看书怕是没那么方便了。”

“为什么要卖?”徐知让问道,“让人帮着打理不成吗?”

“这铺子之前也算是我四叔一手打理的,如今想要出手的原因有两个。”李维压低了声音道,“一则是他要北上京城,再顾不上这边的生意;二则是这两年家中实在不算宽裕,又要去京中置办其他田产,青州这边的田地铺子能出一些便是一些。”

李家几个儿子如今都处于事业上升期,需要打点的人情不少,也的确缺钱。

刚才一直在旁边安静看书的陆峥转过身来,对着李维开口道:“你叔父可有说打算要将铺子卖给什么人?”

“如今刚刚有了要出让的意向,还没贴告示告知旁人。”李维道,“四叔跟我一向是好,故而提前同我说了一声,如果同学们谁家要置办铺子,到时报我的名字也可以优先。”

陆峥想起上次几位夫人来家中做客之时,都在谈论时下的年景、自己的私产,以及名下铺子做什么营生赚钱等等话题,只有初微一人坐在那里安静听着,并无只言片语。

他也听周嬷嬷说起过,初微家中父亲偏心得厉害,在她名下没有任何值钱的嫁妆,更没有铺面田产,所以夫人们在一处谈笑风生时,她便只能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