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皇帝为期两个月的软禁、威胁和游说之?后,清一道长终于?表示自己愿意投诚。

皇帝一向多疑,并没有立时接下对方投诚,而?是给他在京郊安了个宅子,多番的监视试探后,最终确定此人应该是真心投诚。

初微想起那次入宫谢恩时,曾在宣政殿外?见过一个面?生的道长,且皇帝看起来对两人的见面?极为重视,这会儿就?对上了。

只是她仍是心中不解:“可?这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皇帝有意招安,自有内廷司和暗卫府的人去劝,又何苦在此时巴巴儿将陆今安召回??

陆今安轻轻拍了拍初微的手背,示意她耐心听下去。

皇帝对于?善渊师徒的本事十?分信任,有意建一处专门的宫室供自己修道和清一道长炼丹。他原本想把此事交给暗卫府,却又担心对方能耐不够,而?朝中最有脑子的内阁老家伙们?最是不好商议这事。

钦天监测出?的吉日比皇帝预想当中更是早了两个月,皇帝思来想去最后选定了陆今安,请他速速归京督办清明?台修建事宜,并盯住清一道长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为了这事?”初微听得一怔一怔的。

这关乎百姓生计,两国征战大事的不去好好谋算,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在这会儿把陆今安巴巴儿召回?,竟然只是因为觉得这个臣子好用?,让他回?来给自己建一处炼丹的宫室。

难怪李商隐会有“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之?叹,古人诚不欺她!

初微想起之前关于陆今安的种种传言,又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那为什么会有传闻说使团和代国军队交手,且跟你的离队失踪有关,这又是怎么回?事?”

“代国禁卫军的确和使团在灵州碰过面?,还曾护送过使团一程,并不曾交手。至于?此中传言……究竟是军中之人故意而为之?,还是皇上授意,我也不得而?知。”

他是接了密旨突然离队,除正使宣王之?外?一并不能告知,所以才会有那些谣言传了出?来。

只是这谣言散布如此之?快,又和前?些日灵州所发生的实事相关,的确颇为蹊跷,日后少?不得还要请顺天府和大理寺帮忙查证。

陆今安解释过后,便将目光投向初微:“我这头的事情已然交代完毕,夫人可?有什么要同我解释?”

陆今安虽然没有明?说要解释什么,但初微只消稍稍转一下脑子就?能知道对方想听的是关于?今天六皇子的事。

初微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将今日遇到六皇子的经过告诉了陆今安。

从她开口说到自己被六皇子说服,随他进入茶楼之?时,便能感知到陆今安脸色明?显变得冷峻,几句话说完全程后,气压更是低得不行。

初微几乎要把头低到胸前?,不敢再去看陆今安的脸色,低低道了一声:“我知道今日是我冒进了,可?是……”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可?是。”陆今安以少?有的强硬语气打断了她的话,“你可?还记得,离京之?前?,你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初微垂眸,她的确向他保证过自身安全第一,今日之?事也实在凶险,稍有行差踏错便不会这般顺利归来。

“可?我担心你。”她道,“自从你出?事的消息传来,我日里夜里头心都是揪着的,祝芊芊又几次三番提醒我,五皇子一直视你为眼中钉,事情想来同他有不小?关联。这是我唯一可?以接近五皇子的机会,在那样的情境下,我根本不可?能拒绝六皇子的邀请……”

她大概也是真的委屈,眼睛都红透了也依然努力忍着不垂下泪来,陆今安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安抚她情绪的时候,他一直想就?此事跟她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话都说到了这里,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推进下去。

“微微,你有没有发现?,每每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突然事件,你会非常冲动。”

若是一般冲动也就?罢了,可?她又是三番两次都不顾及自身安危的那种,由?不得他不给她纠正。

初微当然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还是活了两辈子都没能改的那种。

前?世种种暂且按下不表,从穿越后算起,在青州时便曾因一时意气跟跟崔秉文之?母起过冲突,也曾为了陆琳琅的婚事得罪狠了陈大夫人和陆老夫人。

在上次为了给陆峥报信和五王妃冲突之?后,初微也努力收敛了一段时间,除了那次陆今安出?事后坚决送陆峥出?城求学外?,并没有其?他出?格动作,不想这次又被六皇子所影响,栽到了陆今安手里。

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再多的辩解都显得无力,初微长睫微动,低头应了声“是”。

陆今安静静看着初微。

她认错一向是又快又好,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虚心接受,认真整改,但是难以保证下次上头不会再犯。

上次她为了给陆峥传信骑马受伤之?时,他便已经语重心长地同她谈过一次,事实证明?,她即便当时答应得再好,遇事也不会依着当初的约定来办。

也是他上次同她谈完话后没有后续跟进,从而?造就?了她这样一种侥幸心理,那么多次冲动之?后都没有出?事,所以不差这么一回?。

他的确喜欢她遇事后所表现?出?的一往无前?的孤勇,和认定一个人后不计较得失的赤诚。

这些都是他所一直缺乏的东西,也是他一直向往和欣赏的所在,但于?她而?言也是最危险的特质。

所以这种行为不能放任,更不能提倡。

家法 “微微,我希望你能明白……

“微微,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深爱的女子。不管在外?遇到什么事?, 我?都?会珍重自身, 尽力筹谋,不论结果出现的任何偏差不测都?能?接受, 但唯独承受不起失去你的意外?。”

他从五岁那年便奉诏入宫, 自幼生长?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长?大, 极少有?过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的日子。

后来有?了朝中职位,不必日日去宫中应卯, 回家之后也是孤零零一人?,只有?年节休假后才能?回乡看望祖母和陆峥。

陆峥对他一向敬畏多?过亲近,父子二人?接触起来也总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没有?什么温度。

而这一切在初微到来之后悄悄发?生变化。

正院当专程为等候他晚归而留的摇曳烛光,对弈时悔棋耍赖的如花笑靥,以及日常进膳乘车之时, 她和陆峥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细语……都?是他从幼时就一直渴望却不曾拥有?过的居家生活。

所以即便她要做的事?情对他好,对陆峥好, 对陆家好,也不能?以身犯险, 这是底线。

应着?初微有?些懵懂的目光, 陆今安一锤定音:“但是不代?表,在这样的是非问题上?,我?会一直纵着?你。”

初微已经做好了继续听陆今安训话的准备,哪知对方却停了下来,转而吩咐候在外?间的素月备膳。

上?一秒还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下一秒就让婢女先侍奉她用饭, 还是去了书房只丢下她一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