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感觉产生时,她下意识想对苏定山说自己察觉危险靠近,让他调动虎豹营暗中守着。
可没等他下朝回府,就听到了他挂帅出征西域、并求姜堰为她和他解除关系的消息。
忽然意识到:不能说。
那一瞬间其实是失望的,失望于所谓的忠诚也不过瞬息万变,哪怕他从前无数次向她表露忠心,却能突然间结束关系。
虽然她对这段关系从未正视,但她很厌恶“被告知”的感觉。明明她才是应该主宰所有的人,却又像被宣布赐婚那样被宣布和离,丧失主动权,无人询问她的意见。
毫不掩饰地说,她很愤怒。
在她眼中,家狗一声不吭做出违背主人意识到决定时,俨然是已经准备背叛的前兆。
上一个例子是白濯。
于是她回想起从前自己问苏定山效忠谁时,他坚定地回答“苏家效忠晟国君主”。
效忠晟国君主啊……那他的行为就不足为奇了,毕竟不是效忠于她,就不存在所谓背叛。
那一刻,她彻底歇了对他说任何话的心思。
苏家对待晟国忠心可证,她毫不怀疑,不论是苏老爷子还是苏定山,都会在朝廷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头效力,这是不争事实。
至于她……
她只能依靠自己,谁也靠不住。
现在知道了他解除关系的真正目的,知道他不是背叛自己,可又有什么用?
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姜扶桑望着蜿蜒的军队像流水一样淌下去,从自己的眼底淌离,消失在日光刺破沉蓝夜色的破晓的天际。
沐兰已经说了四遍了,她实在担心姜扶桑的身体:“公主,我们回去吧?”
来晚了就是来晚了,即便再悲伤,又没法再跟已经走远的人说话,何苦站在此处吹风受冻?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万一染上风寒,又不肯好。
折磨自己。
若姜扶桑知道她在想什么,必然为自己辩驳:她此刻真的不悲伤。
她脑袋里面空空的,只是下意识想要站在这里,感觉就像萝卜要到土里才安心,没有多余的想法。
至于苏定山,她有话要对他说,只可惜迟了一步,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若要问那滴泪的来源?或许,就莫名其妙吧。
沐兰的担心是对的,十月的晨雾太凉,又夹杂着吹来的风,将薄披风吹透了,若身体健康还能抗住,奈何姜扶桑身子不是很硬朗,回去就一下子病倒了,在病中烧得额头滚烫。
薛大夫将冷冰袋放到她额头上,可以降温。
起身问沐兰:“早上发生的事?怎么忽然病了。”
怕吵到正发热的姜扶桑,两人到了离金纱帐远些的地方讲话。
沐兰犹豫了一下。
公主昏睡着,她也不知道那句该说那句不该说。
含含糊糊地道:“可能骑马时急了些,风吹起衣服,身体受凉。”
薛羡云沉默了片刻,直接点出:“公主近几日是不是心情不好?”
“薛大夫也看出来了?”
沐兰吃了一惊。
“自从圣旨下来,我与公主说话时就发现她经常走神,可她自己似乎毫无察觉,我还以为就我一人看出不对劲。”
她还以为是自己心思过于细腻,才会觉得公主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原来薛大夫也发现了。
“我是大夫,通过把脉可以感受到。”
薛羡云摇摇头,温柔地解释,神情平和。
沐兰愣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忘记对方是大夫了。人的身体状况在大夫面前本就是透明无所保留的,特别对方还是神医之子。
薛羡云说:“公主心火旺,肾水不足,心肾不交,肝血亏虚,都是情绪低落忧郁的脉象。”
沐兰听不懂医书上话术,她读得懂圣贤书却对医书全然无知,见到就想睡觉。即便如此,也但能明白是薛大夫是在阐述公主的身体状况。
“公主果然是心情不好,如何能解呢?”
沐兰叹了一口气,问他。
这段日子公主也没有发火等强烈波动一类,却总不自觉地出神,周身那情绪也很低沉,让她感觉很不对。
她问公主在想什么,公主就摇头说什么也没想。表情如常,不像是刻意隐瞒。
今晨公主左眼滴泪吓了她一跳,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猜对了,如今薛大夫的话又坐实她的想法。
“根源在最近发生的事上,跟苏大将军有吧?”薛羡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沐兰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低声说着:“公主对旁人总是嘴硬心软,好意一定要藏在锋利的语言底下,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她对苏大将军更是一向淡淡的,看上去没什么感情,有时反而还会因对方占着驸马之位而露出厌恶之情。偏偏大将军又沉默寡言,不说花言巧语,人也板着脸不会笑,跟块木头似的,公主就更不喜了。”
“以前我也认为公主讨厌大将军,甚至在听到有人传来苏大将军在朝堂上提出和离一事时暗暗兴奋,替公主感到开心。”
“可……公主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平静漠然到有些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