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十多年感情，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兄弟被砍头的无动于衷。

外面有人守着他，他出不去，只能焦虑地等待着，眼泪汹涌而下。

突然，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沐兰低声说：“决明，公主赐死两名罪犯，许你最后看他们一眼，去是不去？”

他怔了一下，离开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跟着她去了行刑处。

前殿内跪着的只剩云翠一人，姜扶桑盯着这个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子，半天没有说话。

反而是云翠顶不住那目光的压力，开口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我无话可说。”

“本公主待你不薄吧？”

这风吹柳絮般轻飘飘的话落在地上，没有人接。

“没想过通风报信的会是你，更没想到你承认得如此理直气壮。云翠，你便这么恨我？”

云翠直视她，语气充满恨意，几乎要喝血啖肉，一双眼睛里含着恨意带着蔑视死亡的无畏。

“公主可还记得占星台死了多少人？大半个京城！你久坐高台不沾风雪，怎会清楚普通百姓过的什么日子。”

“你可知道我原本在相府当差，为何突然来到公主府？”

“你是待我不薄，但我一家老小的命都因你而亡，你觉得我该对你感恩戴德吗？你一句要观星，就夺去了我父母的姓名，何其容易！”

第221章 你就那么想死？

“我本想着，在相府做够了丫鬟，将来给父母买家铺子，种花卖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全家安康。可等我挣够了钱，却迎来了他们已经死在占星台阶梯的噩耗。你高高在上啊！感受过那种崩溃吗？”

她的声音恨极了，歇斯底里。

一双眼睛熬的干红。

“我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盼来了一个名正言顺杀你的时机，耗尽金银财宝，顾请天涯坊的剑客替我号召，以丞相之死招揽跟我一样恨透你的百姓，将能做的都做了。成败一举，哪怕没能除掉你，等下了黄泉面对父母时也问心无愧！”

姜扶桑镇住了。

她被这个曾经服侍自己的婢女眼神震慑，对方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她在那烈火中看见了无数亡魂，尖锐的痛哭的不甘的，都在凄厉喊叫。

这两日，她想过云翠是受了顾忧之恩惠而报答他的恩情，也怀疑过对方本就是顾家派来的内奸，有朝一日杀她也理所当然。

却独独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残忍、尖锐。

戳动了她日渐麻木的痛觉神经。

她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之前就知道占星台的受害者无数，可在这一刻才感到他们的尸魂如影随形，已经渗透进她生活、像一张网将她缠绕得几乎窒息。

最亲信的曾仔细调查过背景的贴身婢女，也是其中亡魂的子女，她无所知觉。

甚至于对方说出来的这一刻，她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紧接着背后发凉。

不可思议，是随着时间淡忘那千千万万冤魂的呼喊声了吗？还是说早已经漠视？

习惯了被草芥人命的姜堰当成挡箭来用，无视那些“因她”惨死的人，甚至因为自身受到折磨痛楚太多，只要姜堰留她一条命，她便会松一口气，而非认为这不对、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自己需要痛苦、反抗。

狗被关在笼子里太久，认为笼子是理所当然的。

云翠的话令她想起建造占星台那段时间百姓的哀哭，心脏感受到钝痛。

她作为一个个体，无法装作对同类惨状视而不见。

而她作为公主，这些年面临的一桩桩事情，无论对她躯体的伤害还是精神的伤害，都在驯化她，告诉她你要淡忘那死去的千万条人命，要习惯人的死亡，要漠视他们、要麻木。因为未来你会看到死更多人，平民百姓像蝼蚁像草芥，你阻止不了也挽救不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是万幸，你做不了救世神母！其他人死与你何干！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

最起码，在成为焚阳公主之前她的思想不是这样。

是公主的身份压倒了她作为人的同情本性。是姜堰施与她长久的掌控折磨耗尽了她善良底色、使她在生死夹缝中只求保住自己的命，掩耳盗铃般通过忘记看到的世间他人的痛苦来求得心理安慰。

姜扶桑脸色发白，压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在对方恨意眼神中露出愧疚、无助。她是公主，绝对不能在人前那样软弱，哪怕是真心所想并非如此。

这高台之上的身份地位，已经成为禁锢她灵魂的枷锁。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良久，她才说出一句话：

“你的选择……没有错。”

云翠讽刺地移开目光，眼中闪动泪光。她在焚阳公主身边一年多，忍柔负重，只想为父母报仇雪恨，而非要对方来评价她的行为对错。

在一个不公平的世界里，哪有对错？

更何况，如果要她来选择，她只想要自己的父母回到人世间！

她走到云翠面前，声音很轻，几乎要变成一声笑，含着悲意的笑：

“只是，你又怎知是我想要观星呢？”

“云翠，你在我身边时间不短，我过的什么日子你该清楚才是。你就那么笃定，从前的我处境比如今好？”

“我不清楚！”

云翠愤怒反驳。

她自然能听懂公主的话，也清楚对方是皇帝的挡箭牌，可却不愿意相信占星台也是皇帝出于个人意愿建的，因为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