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一口气。
回来看他,还是那副带着笑的模样。
他颧骨略高,眼窝深,浓眉飞扬,是略刻薄的长相,讥诮别人时更刻薄。许是虎牙尖尖的缘故,此刻笑着露出来,竟脱了平日眼底的森冷,显得有两分阴俊朗。
“皇姐想采摘这荷花,佑从来助人为乐,自然要帮忙了。”
话说的风流,似乎只是随手不经意之事。
贯彻他那一向不由分说、横行霸道的做风,哪怕是好意也叫人气恼。
姜扶桑从他眼里看出来戏笑,他似乎有意看她吃惊的模样,并以此为乐。
像极了自己儿时刚到京城,姜佑还没有与自己针锋相对,他只表现得对她过往很感兴趣,时不时戏弄她一下、套她的话。
算起来,她跟姜佑也认识将近十二年。
二皇子见她微怔的神情,懒懒地靠在亭柱上,从口中扬出一句轻飘飘的潇洒话:“不必言谢!”
这话把姜扶桑思绪收回来了,她被气笑了,边笑边说:“谁说要谢你?有些人真是脸皮厚得令本公主害怕!”
握着那支盛放的荷花,转身走到又被搬进亭子的石桌前。
与她一般高的四皇子姜樘见到这花,眼睛亮了一下:“皇姐的这朵花开得可真漂亮!”
“是吗?你若喜欢,赠你好了。”
姜扶桑手一扬,那花便落到少年怀中,动作若行云流水。
颈上带着金锁的少年受宠若惊:“谢皇姐!”
她笑笑。
本就没想要采花,只是想摸一摸花底,享受荷花托在手中的感觉,没想到花茎被姜佑割断,只能拿起来。
可没想到下一刻少年手中的花就被一人拿走了,那人若一懒散的柳枝摇晃。墨绿衣袍束鹿皮腰带,衬得腰劲瘦而细,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没个正形。瘦高的人动作也轻快,不经意间,东西就被他摸走了。
语气带着笑:“皇姐,佑也想要,你怎得不给我?”
“且不说你方才不问我要,就是这花给你,你能拿来做什么?”
她对他不想多言、不想牵扯。
此人无长处,没做几件拿得出手的事。要说唯一出色一点,是胆子,整日不怕死疯狗似的在姜堰面前招摇。
姜佑似乎丝毫没有在意她的鄙夷,自顾自骄傲地说:“荷花除了摆着好看、赏心悦目,难道还有旁的用处?皇姐不会是指用它做衣裳吧,哈哈哈!”
从一旁亭子走回来的晟帝听到这话,心中冷笑,这种角色怎样培养都不成器。即使委以重任,也做不出漂亮成绩,不过中庸。
姜扶桑:“樘弟,你拿这荷做什么用?”
姜樘说:“回皇姐,我要作画。”
“你用来摆着,人家用来作画。”她从姜佑手中抽出那荷花,又交给十四岁的少年。
姜佑看着那花一点点从自己手中被抽出,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眼中再次露出本质的阴沉。
她没管,去西边偏亭看已经开始在荷叶动针脚的安妃。对方讶异看了她一眼,问:“公主要一起绣吗?”
“不,本公主不会女红,看看罢了。”
她心中想的是,如果今日就这么平淡安详地过去就太好了。
那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
安妃将两片荷叶绣在一起,用复杂的编织方法将荷叶分成六段,分别织上荷花的花瓣粉尖,织的多了,像是襦裙的花边。
另一边的棠昭仪则用荷花和小片荷叶绣香囊带,穿针引线于细腻柔软的荷花瓣中,却丝毫不损毁,当真需要一番功夫。
姜扶桑看得心动。
想起从前她跟着师父出诊,见到有管家小姐腰上配着袖珍香囊,羡慕得很,回去就对薛羡云央求:“哥哥,我也想要香囊,你也给我缝一个吧好不好?”
他无奈地说:“香囊大多是男女定情信物,哥哥不能给你缝那个。等有时间给你缝药囊吧,比香囊大一点,可以装些小药草。”
她很欢心。
师父和哥哥都会缝补衣服,而且手都很巧。她小时候不理解他们两个两只大手比自己的小手还要灵活,问为什么,哥哥简单给她举例子解答:大夫行医,要能缝合人的皮肤最精细的伤口,自然能缝衣物。
最后,她还没等到那个属于自己的药囊,就被送回了京城。
回想起那一段记忆,姜扶桑便无法克制地伤心。索性不再看棠昭仪的作品。
她环视整片池子,每个亭子都有人。
大多都两三聚在一起,只有北边的亭子是一个人。
她走过去。
女人正坐石桌前,拿着毛笔在荷花上作画。
听到她脚步声,却置若罔闻,头也不抬。
“你这画的什么?”
姜扶桑问了,顾芸儿这才抬起头来,放下笔:“一个人。”
“人?”公主左瞧右瞧没瞧出是个人,含沙射影轻嘲一句,“在池子里呆久了,都快失去生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