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多聪明的人,这一下算是看出来了,林煜根本就是早有谋划,步步为营地接近他,心里不免难过了一下。

林煜本来是和景臻相对而坐的,听了师兄冰冷的话,放下碗,蹭蹭蹭地绕过茶几坐到景臻一旁,“师兄,我不是怕你还生我气嘛。”

景臻斜视他,“那现在就不怕了?”

林煜先是点了点头,又大大摇了摇头,“怕啊。可是知道师兄不是为了两年前的事生气,其他的都没关系。”

景臻蹙眉重复着他的话,“没关系?”

林煜有点紧张,可仍是毫无畏惧的坦然,“师兄对我从小就只有三个要求。一健康,二开心,三担当。我既然计划了,执行了,回来了,就不怕师兄会罚。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师兄面前,既然当初计划的时候就不怕,现在就只剩下开心了。”

这个小师弟,有时候太暖心,让他不知所措。

可景臻有时候会害怕,因为林煜对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永远都是狂傲不羁高冷不屑的态度,唯有对他才能露出心底最柔和善良的一面,到底是不是好事。林煜这么慢悠悠地说着,倒是不禁让景臻想起最初给他定规矩的那一晚,自己就是用这么温吞的语调说着一二三。

光阴荏苒,其实早在两年前林煜出走的时候,景臻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这个小师弟定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而若是如此,景臻是真的对他再无其他要求了。

转而看向眼前耍着嘴皮子依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林煜,毫不犹豫地一把揪起他耳朵,笑骂道,“不是担当吗?还不把藤条拿来?”

“别啊,师兄,以后再打我,就变虐待员工了。”林煜在景臻手下挣扎着。

景臻松开手,细细回想了学校人事主任提上来的报告,好像是被归在了最不紧急的那一栏里,应该至今还被埋在“五指山”下不曾见过天日吧。

景臻恢复严肃的表情,“教什么?”

林煜很是自豪,“还用说吗?当然是数学了!”

看到他那毫无忌惮的脸景臻就想一巴掌拍上去,声音不由冷了几度,“很开心吗?”

“当然了!我可是凭自己实力过面试的。”

景臻往后仰了仰,用脚踢了踢林煜的小腿,“你跪下。”

林煜突然就像是在盛夏大热天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上灌下,再放肆潇洒,也不敢违抗师兄,乖乖起身跪在沙发边上。

看他的跪姿挺拔标准不扭捏,景臻微微颔首,“不是罚你,只是这样说话,你记得牢些。”

林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抬头注视着师兄的眸子。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这个职业,但你若是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是绝不会同意的。”说到这里,看向林煜的眼神,不出所料地多了一丝不羁,“你也不用急着辩驳反抗,你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就不会再大费周折让你放弃。但是,教师之所以神圣,不仅仅是因为他教书育人授业解惑,而是用一个生命去影响另一个生命的过程。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师弟,就降低要求,那对学生不公平。你本是放荡不羁的个性,我丝毫不怀疑你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只是若是真心为了学生,想要他们受到正面的影响,你本身性子里要改变的东西,就很多。到时候,我再宠着你,也不可能拿学生当炮灰。”

景臻知道,林煜虽然不被规矩束缚,但也是聪明过人的。他今天说得那么明白了,就算是木鱼脑袋,也该被敲醒了。

不过,有些事,终究是要真正遇上了,才能体会到的。于是伸手拍了拍林煜的肩膀,“师兄希望,最后的结果会是令人开心的。但师兄也跟你保证,过程,肯定是不开心的,至少对你而言是这样的。”

林煜看师兄如此语重心长,也是认真点了点头,“师兄,我会尽力的。”

景臻嗯了一声回应,又道,“以后藤条就放我办公室吧。”

日子过得平稳顺遂,转眼就到了备战期末的时候。

有了上次期中考的经验,方舟这次是彻底觉悟了,知道哥哥对他的要求定是不只那点的,很难得的提前了一周就开始复习,就连社团的训练都放弃了。

大晚上正在埋头整理着政治知识点,就听到两声漫不经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一个影子般的身影推门而入,“你在干吗呢?”

方舟转头,果然是一身运动装的林教练,自从他们师兄弟相认,隔三差五晚上,林煜就以夜跑为由来景家串门。前阵子还好,陪着方舟打个球下个棋的,景臻也乐得看到师弟和亲弟玩得开。可是最近方舟忙着考试,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闲情。

方舟给了林煜一个眼神,就又低头继续写着什么,嘴上回道,“复习呀,下周期末考了。”

林煜拿起果盘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那不是翘训的理由。”

“我让瞿筱寅请假了。”

“可是我没答应啊。”

方舟放下笔,站了起来,“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哥盯得紧。”

林煜随手翻了翻他摊在桌上的政治书和笔记,“这种东西还需要复习吗?”

很少有人敢在学神面前说这种话,不过方舟也不是愣头青,知道林煜意不在此,“我会让管家加课的。”

林煜摇了摇头,“都是你本来就该做的事,如果需要靠舍弃其中一项来成全另一项,那就是你没做好了。”

方舟一愣,看来他对林煜的了解也只是很肤浅的,没想要他竟然也会讲道理。

“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是谁的要求。”林煜啃着苹果坐到一边沙发上。

方舟回过神,想了想最近自己几近于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由脸红,这果然更像是从哥哥嘴里说出来的话。景臻是没点破他这几天都乘着社团课在教室里自习的行为,恐怕知道了,也会被教训吧。他看向沙发上的林煜,顿时觉得,好像林煜更像是景臻的弟弟。

“教练,您很敬重哥哥吧。”方舟被自己吓到,为什么突然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林煜的神色却是突然凝重起来,“不只是敬重吧,更多的是,没有师兄,就没有我林煜。”

方舟心里有一点微微的发酸,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坐到了林煜身边。

“想听吗?”林煜偏过头问,这种仰着下巴的姿态甚至像是挑衅,像是会在你说想之后,来一句”偏不告诉你”的姿态。

可是方舟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林煜舔了舔嘴角,声音很是随意,并没有像是在回忆很多年前的事的那种恍惚,“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父母从小送我去学武,那时的师兄在道馆里已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跆拳道是他最在行的,其他各种散打、自由搏击、空手道柔术也都能融会贯通,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好多人的师兄了。”

林煜又咬了一口苹果,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然后嘛,就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觉得父母都不要我了。师兄对我的一点点好,我都看得特别重。”

林煜难免陷入回忆,当时的师兄对他真的不是“一点点好”,小到生活起居大到修身养性,哪样不是精心计划过的,满屋子都是关于自闭症的文献,就差跑去学医了。越想,越觉得两年前自己因为一时委屈就摒弃了师兄那么多付出太不应该了,却突然听到一边方舟小声嘀咕,“送去学武就是不要你了吗?”

林煜努了下嘴,突然发问,“你知不知道自闭症?”

方舟疑惑,不过他本就是个涉猎很广的读者,多少知道一些这个人们不齿于口的疾病,“一点点吧,孩童时期的病,类似社交障碍,沟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