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景朝站直了身子，蓄势待发的神色里，藏不住的朝气蓬勃。

季杭却突然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直到那服帖的短发被弄得乱蓬蓬的才道，“换张丑点儿的照片，楠儿还没见过你，就成天夸你帅！”

看着季杭眼睛里那明显的温和与宠爱，万人大会上都能挥洒自如的景朝忽然讷讷得说不出话来，清亮的眸底悄悄蔓延起一层水雾。

少年立身站好，深深，深深地冲人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番外【医者为师】（完）

第291章 【标本】（1）

王珺带着儿子景继来到日料餐厅的时候，景朝的视频会议刚刚结束。为了陪儿子过五岁的生日，景朝是中午才从法国飞回来的，提前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以确保整个晚上都可以好好陪伴妻儿。

“爸爸！”背着大大的书包，却丝毫不影响小孩灵巧的动作，景继蹭到景朝怀里好不亲昵，“继儿昨天梦到爸爸了！”

“哦？”景朝将书包摘下，笑盈盈地问：“梦到爸爸在干什么？”

“呃”小孩竟忽然有些苦恼，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在杀老鼠”

“噗￥”王珺被儿子的脑洞逗笑，调侃道：“吃完饭，咱们去看黑猫警长好不好？”

景继点了下头，小眼神却还在景朝身上打转，一边替妈妈拉开椅子，一边小声嘀咕道：“穿着白大褂的，不应该是白猫吗？”

“继儿”

景朝淡淡两个字一出口，景继就立刻明白父亲是要他大大方方地说话，忙规矩地站好，声音中却难掩调皮，“继儿想问的是，我的零花钱够了吗？”

景朝一笑，将桌角上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景继面前，“爸爸帮你垫付了21欧。”

“等爷爷发压岁钱了，继儿还给爸爸22欧。”一本正经地和爸爸勾过了手指，盒子才一打开，小孩便笑得眼睛弯弯的，“真的好漂亮！”

盒子里是一条鸢尾花吊坠的项链，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牌，却设计感十足，紫色的花瓣在夕阳的暖光里更显柔和优雅。

“谢谢爸爸！”景继站起身，小大人似的冲景朝鞠了一躬，随即把项链送到王珺手边，语气既郑重又绅士，“妈妈喜欢吗？”

“送我的？”王珺有些意外地去看景朝，却见丈夫脸上是一派温和的笑意，“款式是我挑的，用的是儿子的钱。”

“妈妈，爸爸告诉继儿，继儿的生日也是妈妈的母难日，所以继儿要谢谢妈妈的！”景继说着，张开小肩膀搂住王珺的胳膊，凑到人耳边糯糯道：“妈妈辛苦啦￥￥”

儿子毛茸茸的头发仿佛触到了王珺的心底，五年前的场景瞬间回到眼前，医学上常说阵痛是终身难忘的，可王珺如今回忆起来，却只记得看到那软软一团小肉球时，那种带着纯粹喜悦的如释重负和初为人母的忐忑不安。现在，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彼时那黏在她怀里酣睡的小人儿就长成小男子汉了。

王珺鼻子一酸，低头拢了拢头发，任由景继踮起脚尖，有些笨拙地摆弄锁扣，好半天才扣好，又小心翼翼地替人将吊坠摆正，大眼睛吧嗒哒地眨巴了两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像有点儿小”

王珺拍拍景继的小手，语声不免有些哽咽，“大小刚刚好￥妈妈很喜欢。”

“妈妈不要哭！弟弟也会跟着哭的”景继见王珺眼圈红红的，小眉头紧张地蹙了起来，安抚式地摸摸妈妈微微隆起的小腹，求助似的看向景朝，声音软软的，“爸爸”

景朝忍着笑，故意板下脸：“把妈妈惹哭了，爸爸可是要打的。”

景继嘟着小嘴想了两秒，似乎觉得父亲的话哪里不太对，虽然乖乖伸出左手，摊平举到景朝身前，眼神却疑惑而专注：“项链是爸爸挑的，爸爸是不是也有一半的责任？”

景朝往前探探身子，视线尽可能地和孩子持平，语气温和，循循善诱：“这个办法是谁想的呢？”

“我。”

“如果礼物是爸爸送的，妈妈会不会哭？”

“好像不会。”

“那是谁的责任？”

“是我。”小人儿点了下头，却见自家父亲的嘴角已经泛起了笑意，顿时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嘟着嘴道：“爸爸也吓继儿￥￥”

景朝自然地认为儿子的“也”字指的是景承，笑问：“你特意要后天才吃蛋糕，是为了等承儿？”

景承是景夕的儿子，兄弟俩只相差一岁，自小一起长大，上周被妈妈带去外婆家，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回来，叽叽咕咕地和景继聊好久。

“承儿一定要我等他回来再过生日，我解释给他，他就不开心了。”提到弟弟，景继竟有几分小大人式的无奈，“我知道他喜欢奶油，就答应他，等他回来一起吃蛋糕，一起许愿，一起吹蜡烛，他才不哭了。”

说完，又忙加了句，“我不会让他吃太多，也会看着他好好刷牙的。”

对于儿子这种与生俱来的，作为兄长的责任感，景朝很满意，想着不久之后即将来到这个家的新成员，景朝笑意更浓，探身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小人儿，“继儿的铅笔字写的很好了，爸爸送支钢笔给你。”

“那爸爸陪继儿练字好不好？”

“好。”景朝揉揉儿子的小脑袋，“饿了吧？吃饭。”

肉粉色的金枪鱼、橘红色的三文鱼、深红色的鲣鱼、奶白色的鲷鱼

随着各式各样的刺身摆满餐桌，景继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两只小手从桌面挪到了桌子下，手指也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像，太像了。

尽管小人儿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想象力了，也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在饭桌上肆意回忆了，可看着那纹理分明的生鱼片，脑海中那些鲜红色的图像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出来，自动地去跟面前的食材精准比对：

秋刀鱼的纹理很像脖子上的皮肤，甜虾的壳和成人的手指一样，乌贼的弹性和大腿的韧带差不多呃

景继感觉到胃液在翻搅，这种感觉和去年肠胃感冒时有点儿类似，不饿，并且，恶心

低头喝了两口清汤，好不容易把反胃的感觉稀释了几分，王珺却将点好芥末的三文鱼推了过来，“继儿最爱吃这个了，尝尝看！”

自从景升鸿搬离主宅，景家已经没有了“长者赐，不敢辞”的规矩，可景继不愿意扫母亲的兴，咽了咽唾沫，握着筷子的手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熟练地夹起鱼片，蘸料，然后一口送进嘴里。

景继是想一口吞下去的，可小孩子的口腔太小，他不得不嚼碎，舌头才一触碰到鱼片，一股腥香就在牙齿间散开，从前的景继很喜欢这种平平淡淡的味道，可现在满脑子都是上午看到的瓶瓶罐罐。

血管、组织、纹理太像了

小孩努力地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喉头的腥甜感却越来越浓，伴随着食道翻涌起来的酸涩，景继只觉得胃里一翻，便再也忍不住，抓起餐巾捂住嘴巴，飞快地往洗手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