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1 / 1)

B大附院承办的细胞诊疗国际研讨会即将在三天后开帷幕,参会的医生和在读医学生按部就班,医院里的保洁阿姨保安大哥的工作量却陡然增加,连同整个后勤科都加班加点,为此早交班的时候,顾平生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整个神外要予以配合。

“阿姨,这医院里人来人往的,我猜多半是患者或家属。”

“不可能!患者哪来的手术刀?!”

手术刀三个字让吕婷没了说辞,发药回来的小玲解围道:“您看清楚他是来了27楼?说不定是别的科室的呢?”

“不可能!他坐的是12号电梯,从27楼下的,你告诉我,这路线,除了你们神外,还有哪个科室?嗯?”

有理有据的话让小玲也败下阵来,歪头看看吕婷,有些无奈又有些困惑,“季主任上课,萧医生上台,周医生出门诊,其余的”

吕婷眉毛一挑,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安医生?”

“找我?”安寄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贯的稳笃谦和,走到小玲身边,扫一眼老太太右臂上的红袖箍,礼貌地笑了笑,“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一番,眉毛一拧就下了结论,“就是你”

一个“i”音没发完,老太太忽地挪挪步子,审视了下安寄远的背影,大喘气似的添了一句,“这么高的!对,那个男医生,和你差不多高。”

好端端被人这么打量一番,安寄远有些不快,“哪个男医生?”

“这位阿姨说,咱们科室的医生破坏医院绿化,攀折花木。”小玲道。

“攀折花木?”安寄远觉得有些无语,最近交通事故高发,他们几个主治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做手术,哪有心情攀折花木,可脸上倒不露分毫,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的客气周到:“早查房的时候,每个病房、每个科室,我都去过,没有白玉兰。”

“不是花。”对着安寄远,老太太的气焰收敛了几分,却依旧皱着眉道:“是竹枝!”

“竹枝?!”

话音一落,小玲和吕婷默默在心里“切”了一声,只差没现场翻个大大的白眼给她。竹枝虽不是满街都是,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至于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术刀到办公地点“作案”嘛!

安寄远却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在哪里?”

“5号楼后面的花园,时间嘛”老太太瞥了一眼走廊上的电子钟,“十五分钟之前。”

十点零五?该不会是安寄远止住了自己活跃的脑细胞,堆出几分笑,“阿姨,最近有医学院的学生来参观,可能是他们觉得您培育的竹枝品相太好,所以折一枝拿回宿舍养了。”

不得不说,安寄远笑容可掬的样子很讨喜,配上这诚意十足的马屁,老太太的怒气也转化成了抱怨:“半米长的竹枝,说折就折了,你说说,这不是糟蹋东西嘛!”

安寄远心中苦笑,这话没毛病。

第289章 【医者为师】(4)

副主任医师办公室内,景朝托着“新鲜”的竹枝,规规矩矩地送到季杭身侧,“老师,小朝请罚。”

看着拇指粗细的竹枝,再看看眼前这个站姿笔挺,非但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惩罚而显得畏畏缩缩,澄澈的眸子里竟有几分光亮的孩子,季杭知道,他从前恪守的距离和分寸,又向着他自己的方向,败退了几分。

信手接过竹枝在指尖摆弄两下,季杭的眼神落在景朝依旧端端平摊着的手掌上,修长的手指紧紧并拢,掌心绷得紧紧的,高度也是最方便他使力气的位置很恭敬的受罚姿势,比起从前的乔硕和现在的安寄远,不知要规矩多少。

只是,季杭并不满意。

看了这么多实习生医学生和下级医生,季杭太清楚这些律人严律己更严的“倒霉孩子”的病灶在哪儿:不但善于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还会捎带着把衍生出来的责任、情绪乃至后果,一股脑地打包背在背上。

简而言之,欠揍。

身子往座椅上一靠,离景朝端举着的手臂就有些远了,景朝下意识地抬抬眉毛,小步子往前凑了凑。

竹枝“嗒嗒”敲在桌沿儿上,语声淡淡:“为什么请罚?”

“小朝篡改课表,撒谎欺骗老师。”

“算是大错吗?”

景朝不敢犹疑,点头,“是大错。”

“哦。”季杭停了两秒没说话,却是悠悠然地站了起来,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却让景朝平静的小脸上瞬间红得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那这样的错,在你家里,是打手的?”

景朝的双手依旧伸平摊开着,听了这话,手指头不禁尴尬地蜷了蜷,却不敢不答:“不是。”

“那是打哪儿?”

景朝的瞥眼看季杭,见人只淡淡望着他,脸上既无怒意却又绝不似玩笑,默默舔了舔嘴唇,“呃屁股”

季杭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嗯”了一声,用竹枝压下景朝已经有些颤抖的手,语气忽地添了几分责怪,“看来是我之前太纵容你了。”

“老师?”

在贴个创可贴都有可能被骂“撕拉方向不对”的外科病房里,季杭的话实在算不上严厉,可这对景朝而言绝对是句重话了。景家长子的礼仪教养,是从小被严厉的家法规矩出来的强大自律。在过往近二十年的岁月里,无论家里家外,学校抑或是公司,景朝都觉得,自己和“纵容”两个字是隔着一整条银河的。

看着人有些疑惑又藏着些许倔强的眼神,季杭眉峰轻挑,“你不用不服气,有机会问问你师兄们,哪一个骗了我两个月,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凳子。”

“对不起。”景朝被人说的抬不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安地蜷了蜷,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大不起来,“小朝知错了。”

看着小孩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季杭心头的无奈更甚,这般心思细腻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也真是让人爱恨不得。他或许早该一顿板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打碎的。

“好,那就按你家里的规矩来吧。”季杭点点沙发扶手,“你要是跟你父亲撒了谎,景总是怎么罚的?”

景朝只觉得脊背一紧,窘迫羞惭疼痛统统在大脑中苏醒,记忆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拉回到十五年前。

四岁的小景朝因为同幼儿园的老师顶嘴,挨了人生中的第一顿藤条。虽然从三岁启蒙教育开始,小屁股和小手心上的戒尺印子就没断过,可到底是警告的意味更多些,恐惧也往往大过疼痛。可那天在父亲书房挨得那五下藤条,却生生让小孩疼得牙根发颤,一整天都坐不下凳子。

而更让小景朝觉得恐惧的,是爸爸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以后那根两根铅笔那么粗、五根铅笔那么长的,叫作“藤条”的东西,就是他的家法,以后犯了诸如不敬长辈、欺瞒扯谎、偷懒耍滑之类的“大错”时,就统统用它打。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或是两个星期吧,景朝和弟弟开开心心地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前夕才发现爸爸给他布置的唐诗还没有背,四岁的孩子已经能清楚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叫作“懈怠”,也能清楚地估计出父亲的态度。想想那藤条落在屁股上扒皮一样的疼,再想想父亲说的“背错一个字就打一下”的规矩,无知者无畏的小孩竟然突发奇想地打起了“家法”的主意趁着大人们准备晚饭的间隙,偷偷将藤条埋在了后院的花坛里。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景至自然是在饭桌上就看出了儿子的异样,心中只道是那首《春江花月夜》太长,小孩背得不熟练,便想着吃了饭抽空给儿子讲解一番春江水声之下的月夜美景。可等到了书房,景至发现儿子并不是背不熟,而是全然没背的时候,原本平静的脸色忽地沉了一个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