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景至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浑身颤栗,但是自己在他面前却一点都乖觉不起来,特别是当每次都将责任归于景臻的时候,心里总是难免酸楚起来,“这跟二哥又有什么关系了?”
景至毫不留情地打击,“怎么没关系了,教不会你该怎么说话就是他的责任。”
方舟无力反驳,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嘴里鼓着一口气站那儿,嘴唇不自觉撅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极其厌烦景至每每对他一有什么不满意,就直接把他扔给景臻去教训的行为。
景至心里有些好笑,他还从来没见过谁不服气起来那么个小孩儿样,景臻小时候即使犯倔也是握着拳梗着脖子用眼神来示意不满,哪有方舟这种明明觉得委屈,但我不说出来,就是偏偏要你知道我委屈着呢的样子。
景至随便一指桌上的电话,装作漫不经心,“你不愿意跟我说话,自己叫你哥上来教教你什么叫做态度。”
方舟下意识想要握拳却被手上的伤扎得立即松开,眉毛疼得一抽,语气虽然还是倔强但竟是带了几分委屈,“不用劳烦了,我自己下去找二哥认罚。”
说完就转身向门边走去,刚要伸手去拉门把手,就听见身后重重的两个字,“站住。”
方舟将手放下垂在身侧,抿着唇没动,等了几秒没听见下文,忍不住缓缓转头想要偷看一眼景至的表情,却没想到正对上一束如炬如剑的目光,吓得他马上别过了头。
“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吧!自己找面墙站着去!”景至狠狠道。
第195章 番外 曾是少年(20)
方舟从前一直觉得面壁是件很羞耻的事,但如今他自己也知道,当瞳孔里只映出一片雪白,人真的能静下来静下来,胡思乱想。
方舟上来之前还盘算得好好的,知道自己的会议记录肯定不过关,进门前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而且下了决心要为昨晚自己的无状道歉。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到景至时不时就把自己的问题扯到景臻身上,心里就是不知味。
景至很少对他疾言厉色,自己做得过分的时候,训几句也是为了表明立场似的,好像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生气,更别说动手罚他了。方舟总觉得,景至面里的从容和沉静,带着几分疏离。在他心里,景臻有血有肉有脾气,自己做错事的时候,看得到景臻燃燃的怒气,做得好的时候,也能看到他毫无保留的自豪。可是景至就不同了,方舟总觉得大哥太稳,稳到分辨不出爱憎。
“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方舟说完就被自己彻底震惊了,想着想着竟然就念叨了出来,此刻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里去,默默祈祷景至专心工作没听清。
当然,太不现实了。
只不过,景至也被惊到了,从一份绝对称不上简单的企划案里抬头,“什么?”
方舟再自欺欺人也听得出这声什么不是没听清,而是因为震惊,于是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打死他也不愿意再重复第二遍。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方舟只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膛,他不敢动一下,当然也不知道身后那双如深潭一般沉静深邃的眸子正盯在他身上。
景至看了很久,久到夹在手指间的钢笔笔尖的墨水都干了。他一直听景臻说方舟没有安全感,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作为哥哥被这样质疑时深到骨子里的无力感。
“你过来。”
方舟转身走到景至办公桌前,隔着宽大的桌子缓缓抬头看了景至一眼,意料之中还是那么捉摸不透,最终还是将目光定格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
景至却突然摇摇头,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站到方舟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方舟神经又绷紧了。
景至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圈密密的阴影,战战兢兢得和方才倔强的模样判若两人。那么孩子气的少年,偏要装作无坚不摧的样子,一向运筹帷幄的大哥难得踟蹰,语气却仍旧是霸道,“委屈?”
方舟觉得柔软的心尖被轻轻巧巧戳了一下,然后那层将自己裹得好好的玻璃就轰然倒塌。
早就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没。”
景至是没有哄过人的,昨晚对着景臻已经是用了自己所有的耐性,但是景臻聪明会讨巧,知道景至在妥协,自己也会迎合着他好让景至不那么尴尬。但方舟毕竟没有景臻那么了解景至,景至难免碰壁。
“你自己说,你那个字写得怎么样?”
方舟平静地道,“是不好。”
景至依然淡淡的,“那你从昨晚就开始跟我唱反调,我说一句你顶两句的,应该吗?”
方舟无措地晃着眸子,他本来就想好要道歉来的,如今被景至这么问出来,只好抬头看着人,缓缓道,“我知道错了。”
景至却是愣了,明显没想到小孩会直接认错,转念一想就说,“怕我怪你二哥?”
方舟听到这句猛地抬头,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霭,“是不是在大哥心里,我只是二哥一个人的弟弟?”
景至脸色冷了许多,象征性地拍了一下方舟的脸颊,手上不重,语气却是沉沉的,“怎么说话的?”
方舟竟然胆子大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着颤颤巍巍的酸楚,“我犯了错是二哥罚,您对我有什么不满,也是跟二哥说。大哥,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你对我有要求,但能不能不要总像是踢皮球似得把我踢给二哥呀?”
景至难得耐着性子下来想要哄哄他,却没想到方舟自己先跳了起来,于是也不客气,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我不把你踢给你二哥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么站在我面前冲我吼?早都连趴都没地方趴了。我算是听明白了方舟,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动手教训你你还挺遗憾的?”景至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他早就不在公司教训景臻了,这里也没什么能作为刑具的,看了半天最终把视线定格在方舟身上,“想挨打还不容易吗,来,皮带拿来。”
方舟蒙了,条件反射似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当然不是来讨打的,“不是,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景至两手在胸前一抱,悠悠地往前跨了一步,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哪个意思?你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吗,皮带拿来,我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喜欢。”
方舟咽了口口水,见景至又近了,不住地往后退,腹诽着景至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嘴上却道,“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大哥你别激动。”
景至眼底滑过一丝狡猾,凭着多年看人识人的能力,马上就寻出了规律。面对方舟,若是耐下心来温言温语地劝,是凿不开他的嘴的,还不如这样连逼带要挟的来的快。
“你再敢往后退一步,我把你扒了裤子就在这儿揍信不信!”
一句话落下,身后就传来了噔噔噔三声稳健的敲门声,景臻的声音有些急躁,“哥,是我。”
景至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方舟,“进来。”
景臻在底下盘算着方舟一去怎么去了那么久,熬不过自己的担心想要上来看看,却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见景至这句话,一点都没压着声音。他进门后叫了声哥,就转过去狠狠瞪了一眼连看都不敢看他的方舟,“怎么回事?”
方舟没脸说,但又不想让景臻觉得他在怄气,于是只是弱弱叫了声哥。
“怎么不说了,说出来你二哥在这儿可以给你伸张正义啊。”景至的眸子像是能喷火,“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吗?觉得我老把你踢给你二哥是吧。行,我不踢了。就你从昨晚到现在跟我顶的话,一个字一下,皮带给我。”
景臻一眼就看出来景至才不是真的要打他,可是方舟却不知道,听着景至的训话一句一抖。
景臻伸手捏了捏方舟的脸颊,咬着牙道,“你到底说了多少鬼话,屁股还疼着呢就不长记性是不是?”
方舟疼得倒吸凉气,“哥,我不是故意的。”
景臻哪里会不知道,方舟还真不是故意的。景至和方舟性格里都有雷同的偏执。景至是从来不需要放下架子去哄弟弟的,因为作为弟弟的景臻太透彻了,虽说不刻意将人情练达用在亲人身上,但景臻在和景至的相处中也四处讨巧不露锋芒,只凭感觉就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又要怎样才能让景至感受到他的退让。景臻把景至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