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慎年反唇相讥:“我不算老几,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也是,”杨金奎不怒反笑,坐了回来,说:“于大公子送亲的队伍都快到了,我还问你,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他有意要晾着慎年,径自抄起筷子吃菜,“这个大舅子,你爱当当,不爱当,随便!”见慎年闻言脸色都冷了,杨金奎洋洋得意,笑道:“等三小姐人和嫁妆一起到了,我看你信不信。”

慎年脸色难看,杨金奎倒吃得欢。吃了一会,脾气来了,他也把筷子“啪”地一放,“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将康年答应陪嫁一百万送三小姐来云南的事告诉慎年,然后冷笑道:“你在上海设了好大一个圈套让我往里钻,让我赔了一百万,还丢了官,我现在要把一百万讨回来,顺便讨你妹妹当老婆,到哪去也是我有理!”末了,还得威胁他,“在上海我怕你,到了云南,我还斗不过你?”

那一百万本来就是自于家借的,杨金奎胡搅蛮缠,慎年没有和他争辩。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平静了,说:“我家小妹不做妾。”

杨金奎道:“我是要迎娶三小姐做正头太太,谁让她做妾了?”那女学生如夫人被他抢来云南,原本还见天流泪,后来见他仪表堂堂,出手又豪爽,也就死心塌地了,这会正在旁边服侍倒酒,听了这话,一脸的哀怨。杨金奎只当没看见,还笑着问慎年:“三小姐总不至于那么小心眼,连个妾也不让纳吧?男人嘛,三妻四妾,寻常得很。”

慎年说:“那你在彝寨老家那位大姐呢?”

“什么大姐?”杨金奎很警惕,一双眼睛瞪了起来。

慎年见他那副心虚的样子,莞尔道:“我怎么听说,将军十几岁时就结了婚?你那位彝寨里的大姐,才是正头太太吧?”

杨金奎见慎年言之凿凿的,也没法抵赖,当即说:“我现在就写休书,让她滚蛋。”

慎年没有拦他。杨金奎也是说到做到,叫如夫人取了笔墨来。他还真不知道休书是怎么个写法,在如夫人的提议下,写了一行字:我不要你了,你另外找个男人吧。把信封起来,当着慎年的面叫人送去老家。然后才对慎年微笑道:“二公子,我的诚意足够了吧?”

慎年勉强同意:“够了。”

杨金奎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以前的帐,就算一笔勾销。现在咱们是亲戚了,能说点生意上的事了吧?”他虽然这么说,对当初在上海上的那一当还心有余悸,“要不是当了你妹夫,我还真不敢跟你做生意呢。”

慎年“哦”一声,“什么生意?”

杨金奎道:“你装什么?你来云南,不就是为了那个生意吗?”

慎年含笑看着他,“这么说,绑架我这事,是你和童秀生约好的?”

杨金奎眼睛一转,否认了,“我可不认识什么童秀生。”他跟打哑谜似的,“再说,我这里除了那个生意,还能有什么生意嘛,穷得要命。”

慎年道:“生意可以做,只怕你们胃口太大,我没有那个资本。”

杨金奎巴不得立即把他套牢:“只要几十万的本钱就够了。从小做大,慢慢来。”

慎年无奈地说:“你才敲诈了我家一百万,现在我哪还拿得出钱来?”

杨金奎不信,说他哭穷。

慎年嘲讽地一笑,说:“才要一百万,又要几十万,胃口可真不小,你当于家有聚宝盆,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杨金奎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了。竭泽而渔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假装想了一想,他说:“大家凑一凑,这个本钱也就有了。”正在盘算时,彝兵来到厅上,耳语几句,杨金奎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展开得逞的笑容:“说曹操,曹操就来。三小姐到了!大舅子,我没骗你吧?”

慎年脸色一凝,把筷子放下了,两人一同出门,走到寨口,见两辆牛车被哨兵拦停,令年一脸镇定地自牛车上下来,她这待遇已经是很不错了宝菊和两个随从早被五花大绑,枪口都抵在胸前了。

杨金奎原本是等着接新娘子的,见几个随从都是两手空空,烟酒糖茶没有,再将令年从头到脚一打量,他先不高兴了,“三小姐,你这是结婚来了,还是逃难来了?”

令年眼睛里根本没有杨金奎这个人。她像个逃难的农妇,脸晒得通红,还若无其事,把松散的鬓发掠到耳后,又拽了拽蓝布衫的下摆,才对慎年微微一笑,紧紧盯着他:“二哥,你没事吧?”

慎年扯了扯嘴角,真是哭笑不得。

“没事!”见慎年沉默,杨金奎赶忙声明了,“他是我的大舅子,我怎么会亏待他?”

第28章

慎年刚进云南就被缴了械,宝菊等人也没受到什么特殊优待,被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便押下去做了俘虏。杨金奎虽然嫌于三小姐穿得寒酸,在彝兵面前给自己丢了脸,但他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将人请到公堂上,便和颜悦色地审问开了:“三小姐,你的嫁妆在哪里?”

慎年对于令年的云南之行,震惊之余,极其恼火。当着杨金奎的面,他把怒气藏在眼底,只是微笑,也不插话既然有胆闯虎穴,他也想看看,她是打算怎么打发杨金奎。

令年虽然两颊红晕,却很从容:“将军,你娶我,是为了我的人,还是为了一百万?”

杨金奎还不知道她的底细,说:“我在溪口见过小姐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令年问他,“将军觉得我这个人值一百万吗?”

杨金奎张口就来:“何止一百万?一千万也值得,简直是无价之宝。”

令年被他吹嘘得脸更红了,说:“将军有了我这无价之宝,何必再要那一百万呢?”

杨金奎听这话头不对,立即改口:“有了三小姐,再加一百万,是好上加好。”

令年有些失望似的,直言不讳道:“我没有带钱来。”

杨金奎的表情凝结在脸上,眼里顿时寒光四射,将慎年和令年依次看过来,他胳膊往扶手上 一搭,笑了:“你们于家人耍我耍上瘾了?”满心欢喜落了空,他不怜香惜玉了,抬手就把令年面前的茶碗掀飞了,“于康年说话当放屁吗?”

茶碗在脚下碎成渣,令年没躲,说:“原来将军想要的是一百万。如果没有钱,将军就不娶我了吗?”

杨金奎险些被她绕进去。先是一愣,他沉下脸:“人我也,钱我也要!”立即把金波叫来,让他去县里邮政局给于康年再发电报,要是一个月内钱不到,就要把现成的这个大舅子卖到矿上去抵债。

令年把他叫住了,说:“将军,我大哥已经答应了给你一百万,是我让他先不要送钱来。我有句话想先跟将军问清楚。”

杨金奎道:“你说。”

令年道:“实不相瞒,今年家里很艰难,这一百万,是大哥跟亲戚们东拼西凑借回来的。为了给我陪嫁,要让娘家倾家荡产,这是为人子女能做出来的事吗?将军想人和钱都要,也可以,我这就让大哥送钱来,等我们一结婚,我就立即和于家断绝关系,以后也永远不回上海,免得别人说杨太太嫁了人,还要贪图娘家的资产。将军要是愿意暂且把这笔款子寄存在上海,等于家的生意恢复过来,还你一百万本金加利息,是轻而易举。”

杨金奎听得愣住了,失笑道:“三小姐,你这是借钱借到我头上了?这不是戏文里唱的,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吗?”

“将军,谁都有一朝落难的时候,你能借钱,于家怎么不能借钱?有我做人质,怎么会有借无还?”令年反问杨金奎,“一百万也就够充几个月的军饷,花完了,又去哪再娶个有钱的太太来?没有钱,你也就一辈子窝在红河甸。将军自诩蛟龙,不会那么短视吧?”她对杨金奎微笑,“等出了红河甸,将军就知道,跟于家做亲戚,一定比做仇人要划算。”

杨金奎见她今天伶牙俐齿的,完全不是当初在于家花园里那副娇怯的样子,简直要疑心是于家把三小姐的替身送了来。将令年重新打量一番,他不太相信地问:“三小姐,你这是铁了心要嫁给我了?”

令年说:“如果将军有远见,有志向,愿意雪中送炭,而不是趁火打劫,那我相信,做你太太一定不亏。”

令年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杨金奎心坎上了,他不由得想起了红拂夜奔之类的戏曲,心道:天可怜见,难道我杨金奎也像李婧一样,遇到个慧眼识英雄的佳人?他强行求娶于三小姐,一者是为钱,二者是为报复,可这会却觉得,即便没有那一百万,娶了这三小姐,兴许也不亏。起码也是个曾让他浮想联翩的美人嘛。

他这么琢磨着,脸上可是半点不露出来,只呵呵地笑,说:“三小姐,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也是满口的生意经?可我看你们这几兄妹,不仅会做买卖,还很会诓人呢。”他把脸一拉,冷冷道:“我知道你今天这些话,只是想哄我心甘情愿把二公子送回去,可是呢,贼不走空,我把二公子请回来,也费了些功夫的,难道分文不取?你看我像个大善人吗?”

听他自称是贼,令年忍不住嘴角就往上一弯,人也没那么紧张了,便对杨金奎嫣然一笑:“我不嫁大善人,只嫁大英雄。二哥承蒙招待,在这里吃了多少,喝了多少,咱们有空了,细细算一笔,既要算银钱帐,也要算人情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