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阿舍尔以为对方依旧毫无反应的时候,缠绕在他脚踝上的藤蔓却猛然一扯,在青年?隐忍的闷哼下,将其拉进了?更加昏沉的黑暗。
砰!
略沉闷的摔落声后,阿舍尔跪坐在一片略硬的,由血肉编织的巨大网巢里?,绕在四肢上的藤蔓制止了?他爬起来的动作,下一秒下巴就被另一只大手给钳制了?起来。
这是一个身体?前倾的动作,身后柔软稚嫩的虫翼自腰臀的部位轻微翘起,轻薄的透明质地半截悬空,伴随着虫母的呼吸一颤一颤。
姿势漂亮又勾人。
昏暗又压抑的黑色调里?,阿舍尔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竖瞳。
像是流动着焰火的彗星,深红色的暗芒自旦尔塔的虹膜处向外逸散,血丝则从祂的眼球一路蔓延至眼尾,如同开裂的伤疤,亦或是雷击后的痕迹,大片大片聚集着,宛若一道皲裂的玻璃。
含在唇间的触须动了?动,忽然向内侧的深处探去。
“……唔!”
过于诡异的感?觉让阿舍尔瞪大了?眼睛,眼睫战栗之时,原本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缓缓上移,仿佛在通过触摸来辨识。
“这是……”一直藏匿在阴影下的始初虫种终于开口?了?,“新的梦?”
什么?
阿舍尔不解。
落在脸侧的手指力道很轻,像是在碰触什么易碎品,从阿舍尔的脸颊到耳朵,又缓缓向上,描摹过他的眉眼,最终却又落在了?跳动着脉搏的颈侧。
粗糙的指腹轻微下按,跃动着的心跳声“砰砰砰”地传达至旦尔塔的感?官深处,让祂舒了?口?气?。
旦尔塔喃喃道:“不一样的梦……这次会是什么?”
阿舍尔眨眼,希望对方能?放开自己。
但很快,阿舍尔就发现现阶段的旦尔塔并不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单独活着自己的世界里?。
缀在锁骨间的猩红吊坠变成了?此?刻唯一的光源,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暂时吸引了?旦尔塔略显呆滞的注视。
祂愣愣看着自己曾经亲手掰下来的心脏碎块,怔然发呆。
哪怕始初虫种再强大,但接连一次又一次捏碎自己的心脏,仅靠另一块赠予虫母的心脏碎片来重复复活的旦尔塔,也会陷入身体?所承受的极限。
在这里?,祂不曾享有模拟器赠予的痛觉屏蔽,于是每一次心脏的碎裂,都?是实打实的剧痛和折磨至极的愈合。
始初虫种的强大恢复力是虫神的恩赐,但在某些时候,这样的恢复能?力也可以转变成旦尔塔自我折磨、赎罪的工具。
旦尔塔知?道自己的恢复能?力极佳,也同样自傲于这个特点,可以让祂更为深刻地一次次体?验死亡的感?觉。
那是祂曾经剥夺妈妈呼吸的惩罚。
就好比现在
半人半怪形态下的始初虫种,胸膛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相互粘连的血肉,像是植物埋藏于地底深处的根系,彼此?交错,半遮半掩着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旦尔塔早就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从祂第一次亲手捏碎自己的心脏后,毫无停顿的重复性?伤害,逐步令身体?所能?承受的折磨到达极限。
可哪怕身体?机能?拉响了?警报,在面对伤害过虫母这一事实后,又轴又倔的怪物只会绷起一根筋,坚持通过自己的方式进行赎罪。
第一次死亡,是被自己体?验过亲手捏碎心脏的剧痛。
第二次死亡,产生?应激反应的心脏会在被握住的那一刻剧烈跳动,宛若挣扎。
第三次死亡,战栗的神经宣泄着抗拒,却又无法违背主人的意思,只能?如囚鸟一般接受虐/待。
第四次死亡,超负荷的身体?发出?报警,拉扯着怪物的神志四处溃散。
六百多年?的等待和渴望同时变成复杂的情绪,积聚在旦尔塔的脑海里?,再加上无数个重复着的,由祂亲手杀死虫母的噩梦里?,强压堆积,总得逼疯一个。
由虫母穿过虫洞、跳出?了?时间限制的意外,令虫群们得以被延长寿命,这是恩赐也是惩罚
前者让他们生?命的长度得到延伸,完成了?虫群超过80%的重建,更有机会能?再一次寻到虫母的踪迹。
后者则让他们苦苦忍耐时间上的分别,其中最甚则是频频遭遇噩梦席卷的旦尔塔。
愧疚,痛苦,自我憎恨。
这些都?是变成了?紧绷在旦尔塔大脑里?的弦。
……直到第五次自/残的时候,那股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数次被剖开的胸膛间,血肉稀薄到难以黏连,碎裂又愈合的心脏上到处都?是伤痕,近乎在奄奄一息的跳动里?勉强喘息,连带着旦尔塔的神志意识,也被劈碎扔到了?无人可知?的深渊里?……
谁能?靠近一只藏在垃圾桶后面遍体?鳞伤的野犬?
它疯狂又偏执,会对着所有过路的陌生?人狂吠,同样也拒绝来自他们的任何善意和关心。
对自己并不期待的示好,野犬不屑一顾;对它可望而不可即的主人,野犬卑微胆怯。
在这只野犬的心里?,它会且只会接受来自主人的一切,不论?是好是坏、是甜是痛,它甘之如饴。
而这世界上,唯一能?靠近它的,也只有曾经抛弃过野犬的主人。
哪怕它又疯又危险,也不会冲着主人亮出?犬牙。
于是,伴随锁骨前吊坠的闪烁,阿舍尔借着弱光,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那颗缀在怪物体?内的心脏伤痕累累,愈合了?一半的脏器被猩红的丝缕悬挂在空洞的胸腔里?,层层叠叠的裂纹密其上,狰狞可怖。
但凡换一个物种,尸体?都?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