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心里一暖,伸手拿过他手上的折扇,扇骨已被捏断,可知他当时的心气儿有多旺,手劲儿有多大,美玉的拇指摩挲着断骨处,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今生今世这个人居然也会回护自己了。
美玉莹白的手指摩挲着黑湘妃竹扇骨,带着几分柔情和珍惜,想着她刚才就是挺身而出,用这手握住自己的手,陈铎的心微微怦然。
他探手想要拿回扇子,恰巧看见美玉手腕有些青紫,他迈步上前将美玉的手腕捧在手心,手腕上被那人攥得烙上了的青紫的手印,他怒火又燃,恨自己刚才没把他另一只手也捏断。
看着陈铎凝重的表情,美玉目光莹润脸上带着笑,声音都是轻盈的,“不疼,一点都不疼。”
陈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拉着美玉进了医馆,让大夫给美玉弄些药膏。
他坐在小几边亲自给美玉上药,冰凉药膏涂抹轻柔地涂抹在美玉的手腕上,美玉瑟缩了一下,怕陈铎误会,赶紧道:“不是因为疼,因为太凉了。”
陈铎看了美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动作越发轻柔。
他上药的时候,神情专注而认真,美玉默默地盯着他看。
上完药后,陈铎用纱布包好美玉的两个手腕,突然开口,“对不起,明明最近浣南很乱,我还让你就这么出门。”
美玉闻言心里一沉,“你的意思是以后不让我出门了?”
“当然不是。”陈铎将药膏整理好,看着美玉的眼神儿带了一点怜惜,“以后出门要带几个侍卫,要不然我不放心。”
为着这句话,为着这个眼神儿,美玉的心又轻轻地浮了起来,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李骜带人将高敬抬回高家,又派人去请了大夫,只听家中女眷们鬼哭狼嚎地一波波涌上来,高峥从卫所匆匆赶回,见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不仅脸被划花了,右手的手骨都被捏断了。
听闻大夫说治不回来,知道长子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心中一时悲不自胜,一时怒不可遏,发誓要为高敬讨回公道。
听了事情经过,高敬的母亲已死,妻妾们在一旁大声咒骂梦丽,又一起咒骂起了美玉。冯守时正祈祷火别烧到他们身上,偏头一看,只见李骜眸中覆满戾气,他正一愣,高峥已经指着李骜道:“你给我过来。”
冯守时心中一沉,只见李骜刚走过去,便被高峥泄愤地打了一拳,“我把儿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在一旁围观的下属们,看见平素待他们极好的李骜受辱,已是义愤填膺,冯守时咬牙暗中给他们做手势,让他们冷静。
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在李骜的胸口,他半跪在地上,脊背如同弓弦一样绷起,忍住口中上涌的血腥气,“都是我办事不力,辜负了大人的信任,小的愿效犬马之劳,帮大人给公子复仇。”
这话说的漂亮,高峥正需要有人当刀子,压抑了怒气,换了副嘴脸,将李骜扶起,“我刚才也是一时气急,没把李总旗打疼吧。”
“大人教训属下是应该的。”李骜笑着,五分谄媚,五分孺慕。
“敬儿的手废了,以后还要你多多帮衬。”高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铎一行人刚回家,他就被陈锋叫到了书房。陈锋坐在书桌后,陈铎如同幼时一样,站在书桌前被问话。
“把习武之人的手骨生生捏碎,你不觉得太过了吗?”陈锋自有自己的消息网,小童刚回家报信没多久,就有人上门告知事情经过。
“若是被欺负的是大嫂,大哥只怕做的比我还过。”面对陈锋的责问,陈铎丝毫不惧怕。
陈锋被问的哑口无言,许久才说出一句,“你大嫂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你知道最近外面很乱,还让弟妹出门。”
陈铎微微蹙眉,依旧坦坦荡荡,“刑法不能加无罪,邪枉不能胜正人。”意思陈锋把罪过强加在好人身上。
小时候的陈铎非要学武的倔强神情,在陈锋脑海中浮现,与此时重叠。他被陈铎气笑了,“你给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可以听。那个儿子断了手的高百户会听吗?”
“这些大道理,我只和大哥说。”陈铎神情一松,听见是个百户的儿子,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气焰也下去了。
“可惜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圣人之言毫无用处。”陈锋淡淡道,“那罪有应得之人才不管自己是否有罪。”
“大哥觉得该如何解决?”陈铎除了登门道歉,愿意做出任何补偿。
“阿铎,今天大哥再教你一次,除恶务尽,斩草要除根。”正午炽热的阳光照在陈锋锐利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狠辣。
陈铎定定望着他。
0030 第三十章抄家
陈铎从书房出来后,找到报信的牙人,又给了他一大笔赏钱,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沉声道:“你放宽心,此事不会波及到你。”牙人闻言表情终于松懈下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陈家。
回了二院,见美玉不在屋内,跟着小丫鬟到了梦丽房门外,听见美玉在屋内安慰梦丽,“自古无辜者不受罚,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自责?”
“如果我当时没有打出那一巴掌就好了,我当时好好说话的话,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梦丽的声音低低的。
陈铎缓缓吐出一口气,敲了敲门,“是我。”
屋内静寂一刹,美玉过来把门打开,陈铎看着眉宇间有些愁绪的美玉,声音和缓,“我可以进吗?”
美玉看向绿娥,见她点头,才让陈铎进来。陈铎信步进入房间,并没有左顾右盼,只是看着坐在床上的梦丽,“那个高敬是有名的浪荡子,你以为自己好好说,就能幸免?何必自寻烦恼,把无妄之灾的源头揽到自己身上,真正的源头是天生高敬这种人。至于后果,你什么都不用怕,一个兵痞而已,我陈家也没什么好怕的。”这话是说给梦丽的,也是说给美玉的。
梦丽主要是怕给美玉和陈家惹麻烦,让陈家对美玉有不好的看法,如今见陈铎也这么说,心放下了大半,低下了头。
月光照在小院儿里,李骜坐在石凳上赤裸着上身,胸膛肌肉上留下了青色的拳印,冯守时边给他上药,边骂骂咧咧道:“这个黑了心肝的东西,咱们当上总旗之后,也孝敬给他不少东西,说下手就下手。”
李骜闭着眼忍痛,没有说话。
冯守时道:“大哥,咱们真的要帮高峥吗?”
李骜嘴上是这么说的,做的时候来回推搪,不是糊弄不过去。但是……高峥会怎么对付陈家?会怎么对付宋……美玉?
“守时,高峥私吞军粮和兵饷的账本是不是在箱子里?”李骜睁开眼看向冯守时。
冯守时抬眸十分讶异,“你不是说最近都不是时候吗?”顿了一下,“我们不帮高峥,但是也犯不上帮陈家吧。”想到幻音、想到监视明澄园、想到让小果去放烟花……“大哥,你和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看着疑惑皱眉的冯守时,李骜咳了两声,“把账本找出来。”
次日一早用过饭,陈铎和小童嘱咐,“让人去浣南各个妓院戏院找卖上党胭脂的小贩。”随后跟着陈锋带着重礼去了掌管浣南所有卫所的镇抚使许源家。
听见下人禀报了来人,许源亲自将陈锋、陈铎迎入门,“许大哥,这是舍弟陈铎。”
“原来这就是阿铎。”许源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铎,捋着胡须笑眯眯道:“真是英雄少年武功高强,听说光是用手,就把贼人的手腕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