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筠手里的笔顿住,眼底冷意凝聚,她缓缓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父亲,你口中所言的不光彩之事是何事?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等为权势委身于人的女子?”

高幸沉默不语。

高筠狠狠甩了手中的笔,墨水飞溅,本来气头上,她却禁不住冷笑,没有同高幸多说话。

先入为主,再多的解释都无用,她只恨那些男人太会异想天开,也太轻视她。

与高幸不欢而散,高筠带上婢女奴仆驾车出门上香,在寺庙门前被一个妇人拦下,她尖声问:“可是上林令府上的高娘子?”

高筠颔首,“正是,有何贵干?”

谁知高筠话音刚落,那妇人陡然变色,张牙舞爪地朝高筠扑来,拽着高筠的头发狠命往她脸上挠去,并高声招呼周围行人:“诸位来观,这就是那勾引我家郎君的妖魅,亏得还是高门里的娘子,竟也做出此等不要脸皮的事情!”

高筠踉跄,脸被那妇人尖利的指甲划过,吃痛一声,伸手捂住伤处,火辣辣的疼痛蔓延。

周围聚拢看热闹的人,奴仆合力控制住那激动非常的妇人,婢女将高筠救出,高筠高声道:“你家郎君是谁,又是谁拿此言污蔑我,叫你前来寻事?”

“放开我,妖妇,有胆量勾人家的郎君,没脸子承认,你还羞臊了?我呸,外头叫人玩啊……”

啪一声脆响,奴婢狠狠甩她一个巴掌,“这些疯言疯语同你家郎君骂去,再敢出言不逊,牢子里面说话!”

“这位娘子,讲点道理,我都不识得你家郎君,你找错人了吧?”高筠平声静气。

“是啊,你家郎君到底是何人,不能单凭你一张嘴,空口白牙诬栽人家!”旁边围观的老妇人见高筠知书达理,不似那样的人,出声帮忙说话。

“我家郎君是卫尉寺守官署丞赖遐马,自从这妖妇入了朝堂,我家郎君每日茶饭不思,魂儿都被她勾去,我亲耳听到我家郎君说只要给这妖妇行方便,就能共度良宵,真是下贱!”

高家婢女听完弯腰笑出声,“笑死人了,我家娘子可是在陛下跟前挂过名的,你家郎君又在哪里?那职位,听都不曾听过,怕是都不入流,我家娘子哪里看得上?更何况,你能保证你家郎君说的就是真话?”

“我自幼同我家郎君一起长大,他是老实憨厚的性子,从无谎话,我能保证他说的就是真话!”那疯妇提高嗓音,证明自己。

高筠适时出声:“既然是你家郎君亲口所说,那就去衙门分辩个明白,免得错冤了人,说我高家欺负人。”

那妇人一听要上公堂,顿时就慌了,破口大骂:“这点小事也要告衙门,你真不害臊!”

高筠挺直腰背,冷声说:“我是经冬闱考中,入选荟萃阁,便算是陛下的人,我的举动关系到陛下的脸面,所以平日里谨言慎行,克己奉公,从不叫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礼,然而还是有人居心叵测,预备污蔑我德行不端,实则是抹黑阻挠陛下之令,背后指使之人简直其心可诛,绝不可轻易饶过!”

众人一听对陛下不利,立刻瞪住那妇人,“上公堂,定要查个明白,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设圈套对付陛下!”

人群里齐齐嚷起来,拥着高筠一行人去官衙前击鼓,那妇人没想到闹这么大,脸色惨白,急忙说:“这跟陛下有何关系,都是高筠这贱妇不知检点,私德不修!”

“娘子,你恐怕是弄错了,我家娘子领陛下俸禄,身负公职,并非普通人,说不得便是燕王旧党不满陛下,借着攻讦我家娘子,毁坏陛下政令,动摇社稷。再者说,上了公堂明明白白地追查到底,看到底有没有那回子事儿,洗脱污名,免得叫人拿去没来由地说嘴。”

众人以为高家婢女说得有理,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查一查就清楚了,不然惹起无端猜疑,两边都讨不到好。

高家押着卫尉寺守官署丞赖遐马的娘子到官衙,她与跟随而来的所有民众都是人证。

这会儿民众情绪激愤,高筠要她们做人证,她们便纷纷摁下自己的手印,以免官司拖下去,找不上人作证。

高筠借用纸笔,当场写了诉状,请求追查造谣之人,不许以道听途说敷衍了事,道谁的听,途谁的说,必须讲明白,从赖遐马追根溯源,一个人一个人往下查,直到说不下去为止,说不下去的那人就是谣言根源,负主要责任。

官府拿到高筠的诉状,顿时陷入难堪的境地,不查吧,高筠可是荟萃阁的首名,她出了事,陛下肯定要问询,若让她受了冤屈,陛下少不得要震怒。

可是查的话,从古至今,谁会揪着谣言不放,很多东西都是捕风捉影,没有来由,这查下去要查到何年何月去。而且中间若有人为逃脱罪责,胡乱攀咬,此事无异于巫蛊之祸。

高筠的诉状成了烫手山芋,层层往上递,完全不敢处置,到刘绪手里的时候,刘绪都吓了一跳,赶紧给徐璎送去。

不少官员紧张起来。

随口一句玩笑话而已,怎么就认真了!

第44章 惊喜

两个人的惊魂夜

奏折经过中书省, 几个中书舍人迟迟不敢下笔,你推我,我推你,这份奏折要推到了孙婉芸面前。

孙婉芸本惊奇他们转性, 等到翻开奏折的时候, 才知道原来接到一个烫手山芋。

但在孙婉芸看来, 这件事是关乎所有女官未来出路的大事, 如果处置不当,不仅仅是高筠丢官, 极有可能从此以后女官再也无法出头。

孙婉芸深吸一口气, 伏案写下自己的意见,无论得罪谁,她都要说出来, 必须严惩造谣生事者。

奏折送到沧浪斋, 徐璎知晓高筠被造谣中伤的事情,怒不可遏,将其他事情都搁置到一旁,急忙宣来众臣。

徐璎面无表情, 首先问刘绪:“刘相, 高筠的事情你怎么看?”

刘绪鲜少见到徐璎这副模样,脸上虽然没有多少神情,眼底却明显凝满寒冰, 让他的感受陡然回到初次见先帝时, 心中的那份惴惴不安。

“陛下, 臣以为……”刘绪额头冒汗, 搜刮肚肠里的词句, 斟酌片刻, 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而后才说:“全凭陛下做主。”

徐璎轻哼一声,环顾室内众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高筠不讲道理,小题大做,只当此事是高筠的私事,全然不知本为国事。今日你一言他一嘴,无中生有,说高筠如何如何,他日是不是还要编排到我的身上,道我拿前朝作后宫云云,不配为君?”

众臣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齐齐跪地,皆高呼不敢。

“好啊,那人不是会说得很吗?合该出来说书,让他一次说个够!”

徐璎下令,追查到底,必须揪住那打头造谣的人。

徐琅本来犹豫,觉得阵仗太大,可能引起不少人反感,但转念一想,反感就反感吧,估计对徐璎作为女子称帝也怀有轻视之心,倒不如趁着机会,铲除掉这些人,也算震慑。

追查的任务徐璎没有交给大理寺,而是直接给了监察司,主要是孙卓。

孙卓有些心不在焉,但徐璎说完以后,他抬起眼,目光微闪,射出几许犀利狠辣,“必不辱命。”

审查是孙卓的拿手绝活,徐璎对他很放心,给了他一支队伍,无论官阶品级,无须禀告,可以直接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