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眼睫颤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芷,随后他起身朝安芷走来。

安芷的汗珠滚滚滑落,她没想到见到孟衍,她会这样失态说是失态,但她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副平静嘴脸。

唯有安芷自己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动摇。

视野中出现一双黑色锦靴,这主人正是孟衍,他站定脚步,停在安芷面前。

“你”

话音未落,安芷便“呕”了出来。

果然夏天太热了。

几日后,一华丽轿子停在宣平侯府的正门,紫色缦纱门帘被一双纤纤玉手悄然掀起,从轿子上走下一位娇小可爱的锦衣女郎,少女声音清亮婉转,走进侯府大门直奔庭院,在葱葱草木错落的缝隙中找到了孟衍。

“孟衍哥哥!”

男子正坐在凉亭中饮茶下棋,对面正坐着一位年纪相当的女子,身段端庄优雅,像是哪家小姐,可身为八公主的孟松月却从未在京城里见过这张脸,更何况,这女子瞧着与孟衍甚是亲近的模样,孟衍那冷淡性子哪是会和女人一同下棋的!

孟衍闻声转头,见到孟松月提着裙摆朝自己小跑而来,于是提醒,“慢点跑,回头你摔了,我又没法同皇叔交待再说,这大热天的,你跑来做什么?”

“我不管,你除了公事都不爱往宫里跑,我都见不到你,只好亲自来寻你了。”孟松月瘪瘪嘴,提起眼皮看了眼安芷,话里带着点埋怨,“为何宁愿叫个侍女同你解闷也不愿意找我,我也能陪你下棋。”

这番别有意味的暗指并没有让安芷觉得难堪,她也不在意被认成侍女,反倒很自然地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二位说话了,侯爷,我先退下了。”

可谁不知道安芷穿得并非侍女的衣服,只是孟松月认定京城富家女郎里没有安芷,就算真有,以她的身份,说话带刺也无可厚非。

孟衍按住安芷,“棋还没下完。”

安芷看了眼大理石桌上的棋盘,棋局胜负已定,安芷从未学过博弈,只是懂点皮毛的程度,也不知道为何孟衍要拉着她下棋。

“五子之内我便会输,胜负已定。”

孟衍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朱杨,“朱杨,带安姑娘回去吧。”

自始至终从未开过口的沈朱杨点点头,同安芷对视一眼,两人便离开了。

孟松月不知为何松口气,气鼓鼓地坐下喝了口茶解渴,身上的暑气才褪去大半,“孟衍哥哥,那个女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孟衍朝着安芷的背影望去,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人。”

听到孟衍这个说法与不以为意的态度,孟松月这才放下心来,衣袖一挥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掠出棋盘,旁边的侍女上前来将棋子重新捡起放入棋盒中,孟松月兴致勃勃地看着孟衍道,“那现在我陪你下棋吧!”

孟衍望着被清空的棋盘,突然没了兴致,“罢了,现在我不想下棋了。”

“那你陪我玩儿,或者陪我说会话嘛!”孟松月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听得孟衍烦不胜烦,但他的情绪从不表现在脸上,以至于旁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松月,我有些事情需要办,你在府里逗留一会便回宫里,若是闲的无聊,回头叫沈朱杨陪你去集市走走。”

不待孟松月挽留,孟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你少来!每次不愿陪我你都是这个借口,我一回宫里就和皇兄告状,以后我再来找你我就是小狗!”

孟松月气急败坏地朝着孟衍叫道,那人却连个停顿都没有,似乎这些话都只是风灌进耳朵,一边进一边出。

这会送安芷回去的沈朱杨已经回来了,看见凉亭中只剩下孟松月可怜兮兮地坐在那掉金豆,他叹口气,走到少女面前说道,“八公主,你明知来这儿会惹侯爷不耐烦,还隔三岔五地跑来,真不怕侯爷讨厌你?”

“你住嘴!”孟松月咬牙切齿,“也就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回头我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沈朱杨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割了我的舌头,卑职也只能顺从,只是怕日后没有人在侯爷面前替你说好话,也没人来哄你开心了。”

孟松月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这沈朱杨平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性子,连孟松月都敢打趣,只有在孟衍面前安静如鸡,连个屁也不敢放。

“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能让孟衍哥哥陪他下棋!”

沈朱杨笑了笑,“不是侯爷陪安姑娘下棋,而是安姑娘陪侯爷。”

孟松月一听,眼泪越掉越凶,“以前孟衍哥哥身边哪会有女人,早前有女人围着他打转,孟衍哥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怎么可能会让那个女人陪他下棋?”

“我哪猜得透侯爷的心思,只是说来有趣,安姑娘初次来宣平侯府时”讲到这里,沈朱杨忍俊不禁,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这让孟松月更加好奇,连忙追问。

“然后呢?”

“然后安姑娘吐了侯爷一身污秽。”说到这里,沈朱杨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松月愣住,谁不知道孟衍喜洁,连与人触碰都嫌肮脏,这女人吐了他一身,还能平安无事地留在府里陪孟衍下棋?

沈朱杨知道孟松月这是什么表情,于是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能看出侯爷确实待安姑娘不同寻常,让我装病重金请来安姑娘,结果人家中暑吐了侯爷一身,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让安姑娘留在府里但安姑娘认毒解毒确实一把好手,也就留在府里替侯爷试毒了。”

众所周知,孟衍的父亲孟桓死于苗疆蛊毒,这事给当时年仅十六的孟衍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后来他消沉了好一阵子。

只是这事之后,孟衍变得喜怒难辨,阴晴不定,虽说沈朱杨是在孟衍出征西南认识的,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孟衍是个什么性格。

沈朱杨之所以害怕孟衍,是因为当时他还是西南称霸一方的地痞流氓,结果被孟衍揍得落花流水,卧床半月,俗话说的好给了鞭子再给糖,谁能想到孟衍朝被揍成猪头的沈朱杨抛出了橄榄枝,他这才跟了孟衍。

也就是揍服。

只是今日沈朱杨这么多话,要是回去给孟衍知道了,估计训练场上等待他的又是一顿胖揍。

【三】质问

这会孟衍正在练兵场练功,阳光炙烤着大地,整个练兵场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叫人呼吸困难热汗淋漓,他扔了手中的木剑,气喘吁吁地坐到一边。

安芷看准时机,举着伞站到孟衍身旁。

“侯爷成日这么晒,不说晒伤,连肤色也没见黑多少。”安芷难得开启一个话题,这让孟衍别过头,多看了她一眼。

明明应该是汗味尘土味极重的练兵场,孟衍鼻翼却萦绕着一股幽香,是皂角与玫瑰融合在一起的清爽气味,冲淡了本应有的咸涩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