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也就跟鸣寒开个玩笑,起身把自己?的碗和杯子拿去?洗干净,“你一会儿也早点睡。卜阳运的事暂时急不来?,休息好了再说。”
鸣寒说:“嗯,你先睡吧,我上会儿网。”
陈争关上卧室门,靠在门上,很久没有动,也没有开灯。窗帘半开,外面的光照进来?,这里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看得见衣帽间中间的展示柜,那里除了他收藏的表、袖扣等,还?有几座奖杯,几个被他精心裱起来?的徽章。
自从他进入公大,就总是在各种?获奖名单中,大部分荣誉被他放在书房,只有特别在意的,被他放在卧室的衣帽间,每天早上出门,每天晚上归来?,都会看到。
优秀新人刑警,优秀中队长,优秀支队长……这些荣誉伴着他一路走?来?,时时刻刻提醒他肩负的责任。他是一个警察,是洛城的刑侦支队长。必要时刻,他必须牺牲个人情绪。所以在卢贺鲸面前,他没有失态。但回到这个被荣誉填满的房间,他轻轻地靠着墙下滑。就像过去?独自替队员消化负面情绪那样。
鸣寒静静地听着卧室的动静,洗漱之后?来?到陈争的门口,手几乎握住把手,却还?是没有进去?。
当所有灯都关闭,鸣寒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时间过去?很久,他还?是想做点什?么。
“哥。”陈争的房门终于被敲响,鸣寒抱着枕头,在外面说:“你睡了吗?”
陈争摇头,片刻,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连忙开口:“没,怎么了?”
“我睡不着。”鸣寒说:“我有心事。想和你待一会儿。”
陈争愣了下,鸣寒这句“有心事”说得有点幼稚,像找不到理?由了,找了最蹩脚的一个。“进来?吧。”
鸣寒推开门时,陈争已经摁亮床头灯,往床的一侧挪了挪。鸣寒走?过去?,展示自己?的枕头,“我自带了。”
床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鸣寒拉起被子,给自己?盖好。两人都没躺下,靠在床头。陈争先开口,“有什?么心事?”
鸣寒说:“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争转头看他,他也看过来?,眸子在暖光下像夕阳快要退尽时的湖水。
“我没事。”陈争收回视线,深呼吸,“韩渠是去?执行任务,没有背叛我和洛城,而且他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探查到了重要线索。现如今我们掌握的大部分‘量天尺’的情报都来?自他。他……还?帮我救了你。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鸣寒说:“但这对你不公平。”
“是吗?”陈争苦笑,“你也知道我舅为什?么不选择我,我执行不了这个任务。但我在我的角色里,也算是帮了韩渠的忙。要不是我因为他而消沉,‘量天尺’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他。鸣寒,我是个警察,我有我的责任。”
忽然,他想到了竹泉时的孔兵,雅福市的龚进,他们都是他的同届,看似混得不如他,但在职责范围内,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而他,站在比他们更高的位置,如果他不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他对得起谁?时运将?他推到洛城刑侦支队长的位置上,不是让他只顾着风光。
“但警察是身份,不是心脏。”鸣寒说:“你的心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陈争再一次转过头,鸣寒的眼神平静且温柔。他的鼻腔忽然有些酸涩,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那颗普通人的心脏里起潮。
“如果我是韩渠,我是卢贺鲸,我是唐孝理?。”陈争轻轻道:“我大概会和他们做出一样的决定。哪怕是我自己?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有第?二种?选择。我知道这才?是对的,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该这么去?做。”
短暂的安静后?,陈争说:“可你说得对,如果不当警察,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有很自私的想法。韩渠当卧底去?了,卢贺鲸知道,那当时我们支队、重案队的困境又算什?么呢?我这一年多又算什?么?我很难不去?怪他们。真的,我不是那么无私的人。”
鸣寒抱住陈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但我不能?有这样的情绪,主观上客观上都不能?。‘量天尺’还?在暗处注视我,韩渠为了任务随时可能?牺牲,我这点委屈有什?么资格拿出来?说?”陈争在鸣寒怀里摇摇头,“我不能?这样想。”
“现在你可以。”鸣寒说:“这里只有我,没有‘量天尺’的视线,你也不是队长陈争,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有情绪,我来?和你一起消化。”
陈争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鸣寒。他失态了,在这个比他小,应该被他关照的后?辈面前。
可是他需要这样的失态,他要这场暴风雨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天地里过去?。
鸣寒捧着他的脸,低声说:“没关系,我不是别人,在我这里,你可以当个普通人。”
陈争睫毛轻轻颤动。当鸣寒的吻落下时,他没有反抗。
寒夜,陈争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他还?是洛城刑侦支队的队长,站在一个被黑雾包围的地方,不断将?手下送到视线之外,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他想要冲进那团黑雾中,可是不管他如何奔跑,黑雾总是朝着他行进的方向撤退,周围是血和硝烟的气味。
画面转换,他看到一座熊熊燃烧的老楼,稚嫩的哭声从老楼最深最冷的地方传来?,被害者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肉被剥下,几乎只剩一具骷髅。
他冲入火场,火如雨下的阳台上坐着一个丑陋的男人。那是个罪不可赦的男人,但他不能?让男人死在这里,他要把他带出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但是男人却退入烈火中,纵身一跃。被烧死之前,男人叫他的名字,说他们早已见过一面。
他的耳边,孩童的哭声止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嘶哑的吼叫……
他在梦里气喘吁吁,头昏眼花,感?到有一道力量抱着自己?,怎么也挣扎不开。
“哥,哥!”鸣寒将?陈争抱在怀里,陈争终于从噩梦中醒来?,脸上全是汗水,怔然地望着鸣寒,“我……我被魇住了?”
“你发?烧了。”鸣寒见他醒来?,松了口气,立即搂着他坐起来?,在他后?背垫了个靠枕,然后?利落下床,“我们去?医院。”
陈争摸了摸自己?额头,都是冷汗,浑身热得难受,头更是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痛。他下意识抓住鸣寒,“不用,天都还?没亮,抽屉里有常备药,你找来?给我……”
“不行。”鸣寒突然伏身,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烧得这么厉害,几片药不管用。”
雨水扑打着窗户,还?是元旦假日期间,这样的夜里外出多有不便,一方面他不想过度麻烦鸣寒,一方面自己?也不想出去?。发?烧而已,吃点药,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管用……”话音未落,他的膝弯就被抬起,他惊讶地看着鸣寒,一时间连头痛都感?知不到了。
鸣寒说:“你懒得走?路的话,我就抱你去?。”
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让人抱?陈争连忙掀开被子,“别,我自己?来?。”
鸣寒迅速找来?他的长羽绒服、围巾帽子,见他正要把睡衣脱下来?,立即将?羽绒服给他披上,“就这样穿。”
陈争皱了皱眉,低头看看黑色的睡衣,他的睡衣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即便是最颓废的时候,他也会将?自己?收拾妥帖了再出门。不想这时候去?医院也有不愿意收拾自己?的原因,那些体面的衣服一件件换上实在是太累了。
“我们是去?看病,又不是去?赴宴,一会儿可能?还?得挂水,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鸣寒已经给他拉好了羽绒服的拉链,睡衣基本上被挡住,只有黑色的裤腿露在外面,鸣寒又找来?一双厚袜子,“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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