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1 / 1)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的病没有拖太久,医生给她?盖上白布时,她?瘦得像一张湿透又风干的纸。

村里经常有人?办白事,他?以为父亲会把?母亲接回家,搭灵棚请乐队,办个三天三夜,但是父亲将?母亲的遗体丢在太平间,最后看了他?一眼,而他?的身后站着罗应强,罗应强对他?说:“儿子,我们该回家了。”

他?坐进黑色的豪车,那天天色阴郁,就像太平间外面那青灰的墙。来到罗应强奢华的别墅很久之后,他?都没明白为什么他?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罗应强并不经常出现在他?面前,和他?接触的是个比他?大许多的哥哥,赵知。

赵知起初对他?毕恭毕敬,后来大概看他?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开始以哥哥自居。对莫名失去父母的他?来说,赵知成了唯一的依靠,他?害怕罗应强,却信任这个给罗应强办事的哥哥。

他?被罗应强秘密养了两年,不再是守在母亲床边的小可怜,他?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和母亲身上的事,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是一场犯罪,但他?竟然享受了多年幸福的生活。

父亲在槐李镇名声不大好,阴沉古怪,但母亲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改变了他?,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如果没有罗应强的出现,他?们一家会平平顺顺生活下去。

当时母亲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罗应强被她?的容貌和性格所吸引,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她?知道罗应强的意图,却因为罗应强的势力?,不敢表现得过于抗拒。他?们一家只是小门小户,要是罗应强断了他?们的财路,今后怎么生活?她?也不敢告诉丈夫,身为张木的妻子,她?最清楚他?对社会抱有仇视态度,要不是她?这些年来的陪伴和爱,他?可能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说到底母亲只是个稍微有点见识的小人?物,有许许多多顾虑,这些顾虑让她?不断下移底线,缩手?缩脚,最终走?到了被罗应强侵犯的一步。

她?可能庆幸过,自己的身子不容易怀上孩子,然而事实?却是,有问题的不是她?,是张木。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的丈夫。

她?没有告知任何人?孩子是谁的,而那时罗应强对她?已经失去兴趣。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保护着腹中的胎儿,让他?平安降生。她?应该欺骗过张木,说这就是他?的孩子。

回忆童年的生活,没有阴霾,这让殷疏文相信,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罗应强在得知母亲时日无多之后,心血来潮探望,可能就是在这途中,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母亲无法再保护他?了,答应自己去世后,罗应强可以带走?他?。母亲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死以后,张木难说会怎么对待他?。

罗应强给了他?以前不曾拥有过的富足生活,他?彻底从一个菜农儿子变成富商少爷。可是他?自从猜到真?相,没有一天不恨着罗应强。他?们一家的悲剧都是来自罗应强,母亲病逝前说过,那是自己的报应。可是母亲不也是受害者吗?

但渺小如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配合罗应强,扮演一个听任摆布的儿子。

得知罗应强要送他?去A国,他?心中松了口气?。在远离罗应强的地方,他?麻痹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十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仍旧活在仇恨和恐慌中。同时他?发现,赵知已经因为罗应强,双手?沾满鲜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会这样??人?不伤害别人?的生命,不破坏别人?的幸福就活不下去吗?

他?无法安然留在A国,他?是个懦弱的人?,继承了母亲性格里胆小怕事的一面,却也想让自己心安。他?选择心安的方式是尽可能做些好事,试图抵消罗应强、赵知做的恶事。

赵知知道他?的想法之后说:“半吊子。”

“我知道我是个半吊子,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活法。你开养老?院不也是相似的原因吗!”他?的话让赵知短暂地愣住,片刻后说:“你真?想回国?不怕被罗总发现?”

“他?发现不了,他?的眼中只有他?的事业。”

半年后,在赵知的掩护下,他?回到南山市,在西郊租房,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而罗应强到死都以为他?还在A国。

生活安定?下来之后,他?成为养老?院的一名护工,人?们说他?善良温柔,有些专业护工都不想做的事,他?做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善良温柔,他?只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这两年里,赵知有空就会来看他?,他?们在破旧的出租房里相会,戳破了那层年少时的纸。赵知向他?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保护他?,他?不必背负罗应强儿子这个魔咒,他?是殷疏文,和罗应强毫无关系。

岌岌可危的生活保持着一个平衡点,只要不去想手?上沾着的血,和随时可能来到的报应,他?们就能像一般的小情侣一样?幸福。

然而变故来得太快了,赵知还没有为他?们的将?来做好准备,罗应强就被杀害。应强集团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想要罗应强命的人?太多了,赵知短时间内根本不知道罗应强死在谁的手?上。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殷疏文危险了。

一来李嗣峰知道殷疏文就是罗应强的儿子,警方只要想查罗应强,就必然抓到这条线索,殷疏文将?背负不该自己背负的枷锁,失去自由。二?来难说那些除掉了罗应强的人?在知道罗应强还有儿子后不会对殷疏文动?手?,在商场上混的老?手?,谁都心狠手?辣。

赵知无比后悔让殷疏文回国的决定?,他?就应该留在A国,远离一切纷争。但现在也还不迟,他?还能孤注一掷,为殷疏文争取一份自由。

然而这份自由的代价无比血腥。

赵知来不及见殷疏文最后一面,只能通知他?立即离开养老?院,并且给他?安排好了出国的接应。他?向来听赵知的,下意识照办,匆匆离家时将?花瓶也撞碎了。

他?不知道赵知的计划,在逃离的半路忽然清醒,他?真?的要这么走?掉吗?那赵知会面临什么呢?他?已经失去了父母,赵知是他?最后的亲人?。他?不想再失去赵知。

当他?返回南山市,得到的是养老?院发生爆炸的消息。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都凉了,终于明白赵知所谓的“保护”是什么,而这是他?完全不能承受的。

他?躲在小旅馆里,痛苦地想要结束生命。他?和赵知没有未来了,可是赵知是为了他?才做出这样?的事!他?的出生果然是个错误,从根源就罪恶到底。

“所以你想要给赵知顶罪。”陈争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人?说,“他?手?上沾的血不止养老?院那些人?,你顶得了吗?”

殷疏文崩溃大哭,“那就让我和他?一起死,我这条命根本不配活着。”

“死不死以后再说吧,现在你活着还有点用处。”陈争问:“有人?冒充你以前的身份,你知道他?是谁吗?”

殷疏文摇头。

“张木雇了个工人?,叫何树友,他?有个孩子叫何云超,你有印象吗?”

“我被罗应强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槐李镇,也没有见过爸……张木。我不知道。”

审讯暂告一段落,在另一间审讯室里,当赵知得知殷疏文去而复返,承认了一切时,像雕塑一般呆坐,不久发出绝望的咆哮。

因为殷疏文提供了大量新的细节,重案队需要重新审问赵知。陈争休息了会儿,打算和程蹴一块儿去,鸣寒却将?他?按在座位上,“你在这儿看着就是,我去。”

陈争挑起眉。鸣寒说:“怎么,看不起我啊?”

“不是。”陈争摇摇头,眼下有一圈疲惫的暗影,“那你把?我的本子拿去。”塞到鸣寒手?里的是陈争不离身的记录本,上面写划得比老?医生的药方还乱,鸣寒看了眼,笑着揣进衣兜里。

审讯室里,赵知在短暂的发狂之后已经安静下来,仿佛海啸之后破败的渔村,处处弥漫着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他?在异想天开,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愚蠢。”赵知哂笑着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看得上他?这种小孩吗?我和他?在一起,不过是想经过他?,得到整个应强集团而已。罗应强这人?在传宗接代上是个守旧怪,绝对不会把?集团交给外人?,哪怕外人?能够带领集团更上一层楼。应强集团只可能是殷疏文的,我和殷疏文好,将?来控制集团的就是我。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是个恋爱脑吗?”

鸣寒点头,“有道理,起码比你是个恋爱脑有道理。”

赵知死水一般的目光泡着鸣寒,忽而说:“麻烦你告诉那个蠢货,我炸养老?院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就像我早前交待的,那些人?白白享受了我给与的福利,却没有抵消我的因果,他?们该死。”

鸣寒说:“你只是个报复社会的烂人?。”

赵知唇角很轻地动?了动?,“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