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为了照顾爷爷,他在大二时?办了休学,在竹泉市找了多份兼职,晚上?就睡在医院。但即便如此,他赚来的钱也不够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爷爷住的是医院里条件最差的二十人间。

每天都有奄奄一息的老人被接回去,也有老人被盖上?白布,送去太平间。爷爷已经认不得他了,虽然还剩最后一口?气,但躺在病床上?,就像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夜晚,他坐在医院的花坛边抽烟,麻木地想着?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爷爷又?是为了什么?前半辈子可劲儿奉献,抚养孩子,连一个爱好都没有,老了终于可以?过点悠闲的生活,却又?遇上?那样?不争气的儿子儿媳,爷爷可曾享受过一天?没有,连临终也因为没钱而不得不日日忍受病痛。

袁章丰出现在殡仪馆,对抱着?骨灰盒不知去处的他说,自己可以?帮忙安葬爷爷。他很诧异,想起在医院时?似乎见过这个人,对方是去隔壁病房探望病人,但他们从未说过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他才?知道,袁章丰的一位远房亲戚也在住院,袁章丰对对方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家里的长辈叮嘱他多来看看。袁章丰在B国生活惯了,回国看到小?城市里小?医院的现状,心中很受震撼,病房和走廊无时?无刻不是挤满了人,但病人们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尤其是住满老人的房间,有些子女眼中甚至透露出希望他们快些去世的神?情?。

“你很特别,你是个真正善良的人。”袁章丰说:“你愿意的话,可以?跟在我身?边,恰巧,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曾亭很清楚休学太久,自己已经无法回到大学,而袁章丰很可能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安葬好爷爷之后,他对袁章丰的了解已经很深,知道对方在B国有事?业有产业,这次只是回国省亲。他不愿意放弃这天降的机会,答应做袁章丰的义子,并且取了个假名:郑天,寓意证明给上?天看。

在B国,郑天在袁章丰的资助下完成?了学业,成?为袁章丰的左膀右臂。每次袁章丰回国,郑天都同?行,明显感到袁章丰的心思已经不在B国,而是想要落叶归根。

“我想为这里的老人做点事?。”有一天,袁章丰忽然对郑天说,“人为什么一旦上?了年纪,连性别都要被忽视呢?”

郑天起初并没有想到袁章丰想做的事?那么大胆,袁章丰资产雄厚,拿出一部分做老年人的慈善事?业完全?没有问题。袁章丰问他想做什么项目,他联想到爷爷晚年的凄惨,说想建一所专门面向老人的护理?院。袁章丰却笑?道:“你这孩子,还是太保守了。”

他不懂。袁章丰说:“人老到那种时?候,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还能享受的时?候,享受一把呢?”

“享受?”他思索很久,“旅游、购物这些吗?”即便和袁章丰在B国生活了多年,但他一想到老人,还是会想到爷爷,还有从小?看到的那些老人,一辈子为了儿女孙辈,钱都剩下来给后代,连吃点好吃的,都会说自己吃不动了,你们吃吧。

袁章丰却说他保守。

“人老了,就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要被无视了吗?”袁章丰说:“你看你,你根本想不到这一点,是吧?”

他惊讶,第一反应是,这是犯法的!

第064章 失乐(24)

袁章丰说?起自己在南半球谈业务时遇到的一个老人, 对方活得十分清醒,虽然已经七十多了?,但还会为生理需求买单。

“社会对老年人的忽视,通常是从?抹除性别开始的, 不管男人女人, 老了?就不该想那些事, 想了?就是失德。但谁规定必须这样呢?”袁章丰说:“所以我想从?性别这一点做起, 社会要忽视它,我就偏要突出它!”

郑天一开始是不赞同,并且难以理解的。他不断劝说袁章丰, 组织卖y在华国?是犯法的, 就算面向年轻人也不行, 更?何况是老年人, 后者不仅要面对法律的审判,还要面临道德的谴责。

但袁章丰很坚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我们可以尽可能隐蔽,除此之外, 我还有其他服务于老年人的项目, 那些都是合法的。孩子?, 想想你的爷爷,还有你照顾爷爷时,在医院看到的那些可怜的老人, 他们就应该被忽视吗?”

袁章丰是个?很会感染人情绪的人, 郑天渐渐被他说?服了?,但谨慎起见, 郑天制定了?一套中介规则,以此来规避警察的调查。袁章丰都依他, 从?不插手他的工作,也不亲自和他相中的女人们接触。两年来,这个?项目运行良好,唯一一个?插曲是,袁章丰想让尹高强也享受享受服务。

郑天告诉袁章丰,尹高强并不是目标客户,根本不该让尹高强知?道项目的存在。但袁章丰却说?,老尹是他的好友,又是失去?儿子?又是丧妻,过得十分辛苦,想让尹高强再次感受生活本该有的快乐。

郑天担心出?岔子?,多次劝说?,但袁章丰仍旧决定,强行给尹高强送个?女人过去?,并说?老尹一定不会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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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高强确实没有告知?其他人,但就此与袁章丰绝交。袁章丰深受打击,去?B国?待了?一段时间。而在他打算回国?的时候,面馆爆炸了?。

郑天第一时间联想到警方可?能顺着尹高强这条线查到袁章丰,劝袁章丰别回国?,袁章丰却说?自己和尹高强已无联系,警察能怎么查?再者,他想回来悼念好友。

郑天略显悲伤地说?,目前项目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而在这之前,他们还打算扩大?面向老年女性的业务,她们比男人更?应该接受服务,她们更?不应该被忽视。

审问室,郑天抬眼看向陈争,“陈警官,你知?道吗,你们这是在对老人犯罪。”

陈争挑起眉,“你和袁章丰的道理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郑天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社会厌老,恨不得人一旦老了?,失去?劳动力,被榨干了?积蓄,就马上死去?。老人有尊严吗?老人连有生理需求,都要被妖魔化。我和老爷子?是在尽自己所能,将?这种扭曲的观念掰向正道!”

说?着,郑天叹了?口气,“但我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了?。上天也没有帮助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尹叔出?事。”

陈争问:“面馆的事真和你没有关系?”

郑天举起手臂,“我发誓,我比你们警察更?不希望他出?事。老爷子?的好友不多,走?一个?就少一个?。”

陈争说?:“尹高强知?道你们的项目,甚至知?道你们的项目如?何运营,而他拒绝配合你们。这么说?来,你们有灭口的动机。”

郑天惊讶道:“你这是想当?然!我和老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杀人!”

“还有个?问题。”陈争改变话题,“你们调查过尹高强儿子?的事吗?”

郑天愣了?下,视线从?陈争脸上移开,没有立即回答。

陈争说?:“看样子?你们是调查过,也对,以尹高强夫妇和袁章丰的关系,就算尹高强不提,甚至是阻止,他也会主动帮忙调查。然后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郑天摇头,“警察查了?十年,都没查到任何线索,我们小?打小?闹,又能查到什么?老爷子?为了?这事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因为没能帮到尹叔而懊恼。”

陈争说?:“你后悔吗?”

郑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争说?:“给袁章丰当?义子?,没能阻止他的疯狂项目,也没能和他一起出?国?避风头。”说?到这里?,陈争忽然顿了?下,笑道:“你好像一直被袁章丰推着走?,看似劝过他,但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劝下来了?的。”

郑天讶然片刻,肩膀一松,“陈警官,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你说?得没错,我最近一直很挣扎,虽然老爷子?拒绝出?国?,我还是想让他回B国?躲一躲,没能劝下他,是我这个?当?义子?的失职。但我永远不会恨他,是他将?当?年一无所有的我拉起来,没有他,我爷爷的骨灰可?能都无法安葬。”

“最后一个?问题。”陈争道:“你们挑选男人女人的依据是什么?”

郑天说?,都是像曹温玫、罗安心那样年轻时很有姿色,到了?中年也比较会打扮自己的人,而且豁得出?去?,家里?需要钱,这种人更?容易控制,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而因为服务的是老人,基本不会有年轻人愿意做。“你看,对老年人的歧视无处不在。”

审讯告一段落,针对郑天和袁章丰的证词,北页分局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去?核实。孔兵被他们的想法震撼到,接连抽了?几根烟还没缓和过来。陈争用手驱散烟尘,陪他坐了?会儿,“去?休息一下,你知?道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就好。”

孔兵说?:“我烦的就是,郑天有些话,差点说?到我心坎里?。”

陈争微怔,在烟雾中看向孔兵。孔兵将?头发抓成了?刺猬的造型,“他说?他爷爷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爷爷。我比他还不如?,我当?时都没能回去?多陪陪他老人家!”

陈争还记得鸣寒提到过孔兵的家庭,他父亲长年累月在工地上打工,经济条件很差,家里?不能有人生病,治不起。他的情况确实和郑天差不多,但比郑天好在,他的父母没有成为瘾君子?。

孔兵沉浸在消极情绪里?,断断续续地说?着爷爷临终前的事,忘了?坐在身边的人是陈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