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丛丽娜,你就是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语气随意地道,“自从被派来后就开始策反瑶夕,定下计划之前肯定没想到策反得不顺利,于是只能出些强逼就范的昏招。现在瑶夕又没醒,何必藏着掖着,大家敞开了说话,别拘束,我说过没有,你之前那个绵里藏针的风格一直让我挺想吐的,多说一句都影响心情。”

丛丽娜保持着惊讶和困惑的表情,有点僵硬地睁大了眼睛做无辜状,没说话。齐允见她不答,摇了摇头,拿过手边被撕成两半的合同。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弄懂公司的意思。”他平静地问,慢条斯理地捻动着合同的纸页,轻描淡写地扯扯嘴角。

“不就是想把我和宁瑶夕拆开么。”他淡淡地道,“公司能容得下一个肉眼可见有前途的明星偶尔放肆。为公司带来过损失,这没关系,以后总能翻倍地为公司挣回来,完全可以秋后算总账。如果多年合作愉快的话,那些旧账也就都一笔抹消了,不会再追究,如果她能一直红下去,大家就能始终一团和气。”

眼见他点出公司的意思,丛丽娜索性也不再和他委以虚蛇地客套,弯起唇角笑笑。

“不是觉得允哥不懂,是觉得允哥应该是完全明白,才会选择自己也退了一步,给瑶夕自己选择的空间呢。”她笑吟吟地说,“难道不是吗?我来了之后允哥也没怎么干涉过我和瑶夕的相处,你也知道的吧,让瑶夕回到公司的怀抱里不是坏事,公司能给她更好的资源,是她最大的靠山和助力。”

她看着齐允的眼睛,款款地笑着,目光如炬,精确地点出齐允迟迟没有应对动作的根本原因。

“允哥心里也很清楚,你手上的资源是有上限的吧。”她眉眼平静地弯起,悠悠地说,“当然,我承认,以经纪人的个人素质来说,你是最优秀的,我见过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你比。你虽然没有任何背景,但这些年在圈里经营下来,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人脉积累,能让身处低谷的瑶夕以最快速度扶摇直上。”

他捧红云芷的能力谁都承认,他能让宁瑶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翻红也是他的本事,无人能否认他的光辉履历,如果公平竞争,丛丽娜很清楚自己比不过他。

但他齐允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一个人,拿什么比过资本。

“娱乐圈是场长跑呢,允哥。”她胸有成竹地说,“你个人的出色能力能带她走过最初的这段路,全公司上下都很感激你,你就是瑶夕的伯乐,谁也无法抹去你的功绩。如果现在体面一点放手,大家好聚好散,公司的下一个好苗子还不是任你挑,你会有新的战场。留在宁瑶夕这边是件好事吗?她得不到公司的资源投喂,待遇始终上不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在给一个明日巨星拖后腿。”

这番话她说得很冷静,尖锐地直指齐允的痛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的人能成为资本家,有的人一辈子都是打工人,哪怕做到打工皇帝,也始终都是为别人效力,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因为隔着阶级鸿沟。

一夜蹿红的娱乐圈明星,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但跨越阶级的明星,却少得几乎没有,成就再高也不过是个棋子,要攀附资本生存。

这甚至不是行业的潜规则,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自然规律,无法违背。

为什么宁瑶夕明明之前一样有实力,张桐也不是没有手段,却籍籍无名数年,看不到一点翻身的希望?

因为她连一个展现自我的舞台都得不到,没有资本扶持就是这样。

齐允是一个能让她站上舞台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和资本的差距,与宁瑶夕前后的差距一样明显。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今年选秀没有爆出来什么有人气的顶流,反而是这档演员类的综艺火爆出圈,成了现象级综艺。宁瑶夕这个冠军是从中获利最大的人,已然是今年新露面的人气王,但她在跨年演唱会上却没有一个很好的时间排布,也没能登上今年的春晚。

如果不是她千辛万苦面上陶导的电视剧,成功给自己杀出一条路,她的发展会比现在要难看得多,没有大制作会主动接洽她做主角,这是资本的领域,个人的优劣在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人捧。

有了个人的实力,她最需要的这些,只有华盛能带给她。

“允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丛丽娜轻声说,“瑶夕对你的信任,连我都感动了。你知道她刚才和我说什么吗?她说,如果我想挑拨你们的关系,我不喜欢她喜欢的人,那她就讨厌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笑笑。

“如果早知道她是抱着这种想法,那我可能也不会哄着她签约了,明明应该直接找你谈。”她说,“允哥,瑶夕不懂这些,你总是懂的,她和公司修复关系不好吗?明明是最好的选择,比你继续带她要好得多。”

宁瑶夕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哪怕丛丽娜的确是带着任务前来,这段时间和宁瑶夕也不能说关系亲密,但她的确不讨厌宁瑶夕,谁会讨厌一个温暖明媚的小太阳呢。

所以她这番话自认说得也算真心实意,一口气输出完毕后看着齐允,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刚才开始,齐允就一直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大讲特讲,始终没有插话,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

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让人恼火。丛丽娜忍不住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不快,目光微冷,看着齐允,沉默下来。

在她盯着齐允,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时,齐允终于开口。

他平静地问:“说完了?”

丛丽娜顿了顿,声音同样微冷地道:“不知允哥有何指教?请讲。”

“行。”齐允点点头,淡淡地道,“我就我开始讲了。丛丽娜,你刚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正气凛然,苦口婆心,表演得也算辛苦。我这人不爱多说废话,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他拿起手边的合同,还有茶几上放着的一支笔,将合同一页页翻过去,在几个数字和条款上用黑笔圈出来,将做标记的纸页扯下来放到茶几上,面向丛丽娜,一字排开。

丛丽娜在他撕下第一张纸的时候,立刻就表情大变。她咬着牙不说话,也没阻止,就这么看着齐允将八页纸扯下,一字排开,放在她面前。

“你既然是代表公司过来游说我,我就默认你有替公司发言的权力了。”齐允看着她,沉下脸,冷冷地问,“能不能请你对着这些条款,再理直气壮地说一遍,公司给宁瑶夕准备的,确实是A类合同?”

丛丽娜无意识地用力咬住嘴唇,片刻后松开时,唇上带着被自己咬出的清晰痕迹。她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微微勾了勾唇角。

“确实是A类。”她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有点特殊而已。”

“现有分成比例的前置条件:每年比上一年为公司创造净利润收入至少上升40%;经纪人及团队安排,公司作为甲方,具有最高解释权,乙方如与甲方意见相悖,增加工作难度,时刻酌情降低分成,细则与解释权归属甲方所有。”

齐允没看那些被他撕下的纸张,盯着丛丽娜的脸,一条条将合同里匪夷所思的条款复述了一遍。

一共八条,藏在条款中的各个不起眼的字句当中,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他竟然就都找了出来,一条没有疏漏,听得丛丽娜心惊不已。

人的能力能强到这个地步吗?她在心里暗暗咋舌,看着齐允,动了动嘴唇,却没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当然不是公司正常的A类合同,宁瑶夕还够不上这个档位,精明的资本家就算是想要收买人心,又怎么会如此收缩自己的利益。

“只要瑶夕够乖,这些限制条款就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丛丽娜慢慢地说,神色不变,“她乖巧一些,符合公司的期待一点,按照公司规划的路线发展,这份合同就约束不到她什么……”

“放屁。”齐允嗤笑一声,站起身,一步越过茶几,来到她的面前。

他个子够高,站在面前时形成一片很有压迫感的阴影。丛丽娜抿着唇抬眼看他,齐允拿起放在桌上的零碎纸页和撕剩的合同,一张一张,平静而缓慢地逐张压在她的头顶。

“回公司去汇报。”他说,“告诉李总,没人对当别人豢养的猪有兴趣,人对着另一个人,不能又想收割价值又想扼住命门。他不想着双赢,把一切看成一场零和博弈,我却觉得合作的双方是利益共同体,要么合作共赢,要么满盘皆输。赢不容易,输却很简单,既然瑶夕相信我,那如果过不了我这关,谁也别想害她。我这人没别的,唯有说到做到众人皆知,望李总及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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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宁瑶夕过得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光怪陆离,醒时全不记得,只有宿醉过后剧烈的头痛留存下来,让她眉头紧皱。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昨晚的一切似乎不是场梦。她倒吸了口凉气,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合同到底签没签,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跑出房间,弄出不小的动静,外间客厅里坐着的人应声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月月?”宁瑶夕愣了一下,喃喃地叫了她一声,有点懵懂地抬手揉了揉脑袋,盯着她发呆。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点久违,自从丛丽娜带着新团队过来之后,迅速就将吴月隔离出她常接触的范围,让她只能在外围做做接应。

宁瑶夕很多时候一天都看不到她两眼,这和不在身边的齐允不同,吴月明明在,却始终被不动声色地支开,远离她的接触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