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终于意识到这点时,她在房间里当场自闭……

好在齐允大人有大量,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再把她叫出来的时候就是表演老师已经到位了,当然没一口气给她找二十个,而是请了颍川很有名的表演老师,据说对方的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艺考,能抽出一周时间过来给她上表演课,显然又不知道耗费了齐允哪方面的人情。

宁瑶夕有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带自己这么个除了一些演技,其他要什么没什么的糊咖,也不知道齐允要搭进去多少精力心力,人脉关系。

不过她头脑清醒,知道现在和齐允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虚的,要是真打从心里感激他,就尽快让自己红起来,给他带来新的人脉资源,和他一起走得更高更远,要比他之前带的所有艺人都红,也要比他之前带的所有艺人对他都好,这样才是没辜负他的一番努力,也对得起自己。

她的想法很美好,实践起来却极不顺利,进度之缓慢,大大超出她的预料。等到课上到第四天,她的表演依然进展不大的时候,宁瑶夕实在觉得难以接受,老师欲言又止地离开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按照老师教她的技巧,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从晚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自己一个人反反复复地看案例,试着表演,一刻不停,连晚饭都没吃。

吴月看得心疼,又劝不住她,跟她说什么都只能换来她微笑着摆摆手,说她再练会儿就结束,无奈之下,只得将齐允请了过来,指望着他能劝动宁瑶夕,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宁瑶夕对她很亲厚,也和陈瑞相处得很好,但齐允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一个人劝得动她,那只能是齐允。

齐允跟着她来了套房里,但并没有马上去劝宁瑶夕歇歇。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目光沉静,一言不发。还是宁瑶夕在结束一场模仿表演后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表,停下动作。

“我不是故意练这么晚的。”她为自己解释,“一不小心超时间了……我这就洗漱睡觉,放心吧齐纪,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出乎她的意料,如果没有行程,一向晚上十点就勒令她放下手机休息的齐允,今天不但没有在一个小时前过来催他睡觉,现在更是摇了摇头,说:“不急。”

宁瑶夕一怔,看到齐允经过她身边,越过她,从套房里的小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拉开套房客厅的窗帘,将啤酒放到露天阳台的小桌上,回身看她。

“过来坐会儿。”他说。

啊?宁瑶夕下意识听话地走过去,来到他身边时才反应过来,看看啤酒又看看他。

“齐纪,我酒量不行,你知道的。”她说,忍不住小声嘀咕,“要是行的话之前也不至于当街耍酒疯,拉着你不放,还要你把我送到公司宿舍去……”

“我知道。”齐允平静地说,“你的房间离这里只有几步远,这次把你送回去很方便。过来聊聊,有些话只适合酒后微醺时说,清醒时说不出来。当然,不愿意的话不强迫,早点休息。”

宁瑶夕短暂地沉默片刻,而后微微笑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

“没什么不愿意的。”她笑着说,“齐纪,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便你问,你有我的全部信任。”

说是酒醉真话局,齐允倒也没有真的灌她,喝了一罐就让她停下。宁瑶夕感觉自己的酒量被看扁了,梗着脖子嘴硬:“我不是过来养鱼的齐纪!这点酒够干什么!不过给我垫个底!”

“晚饭都没吃,胃里空荡荡,话倒说得挺满。”齐允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台。宁瑶夕缩缩脖子,无言以对,却是没听他的安排,笑着又喝了口酒。

胃里没有东西垫着,确实更容易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宁瑶夕感觉自己目前还好,只是稍微、稍微有一点从胃里涌上来的星点亢奋……但齐允依然是冷静的,并没有顺着她的情绪引导话题,只平静地说:“晚上十点时我过来看过你,你还在练习,没打扰你。”

“谢谢你哦。”宁瑶夕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拎去睡觉呢,怎么没打断我?都不像你风格了。”

“你一心决定要去做,要去努力,要去追逐的事情,我不会阻拦。”齐允平静地说,“我只是你的经纪人,负责为你的事业找出一条最合适、能走得最远的路,但到底要不要走,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决定权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不能也无法强求,只接受最终的结果。”

宁瑶夕晃着手里的啤酒罐,短暂地沉默,侧过脸来看他。

“我真的很难突破。”她喃喃地说,“越想要做好偏偏越做不好,这和以前每次无能为力时的感觉还不一样。以前我知道是命运对我不公,但是这一次,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败,没法让自己释怀,我过不去心里这关。”

“这不去的关不光是没有进步这点吧。”齐允看着她,声音平稳,话语却直直戳中她的内心。

他问:“你只有爱情戏演不好,是吗?为什么?”

宁瑶夕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用力咽下去,呼出一大口气,才浅淡地笑了起来。

“不相信嘛。”她说,“齐纪,你要是生活在我的家庭,那你肯定也不会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出生起就是奶奶抚养,她总是会说我爸爸是在外面挣钱养家,然后日日夜夜地咒骂我早早离开这个家的母亲。我小时候天天听她这么讲,也是信的,后面慢慢就明白了,我妈妈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太不堪重负了,才选择逃离让她压抑的一切。我奶奶是个好母亲,但绝不是个好婆婆,她重男轻女,很难相与,没读过什么书,性格很刁钻。但我没有什么可怪她的,她千不好万不好,就算不那么喜欢我,到底还是将我平安养大。

“我长到十几岁,没见过我爸爸几次,他每次回家时装得都还不错,赢了钱才回家一趟,会给我买点东西,我小时候总盼着能见到他。后来我十五岁,一夜成名,又见到他,他对我笑得很亲热,说我能养家了,等还清家里这些年欠下的一点外债,一家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那时我真的特别开心,觉得命运对我特别眷顾,虽然我生长的条件不好,但终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我很知足。”

宁瑶夕仰起头,靠着椅背,目光悠远,似乎在穿过光阴看久远的过去,似乎已经这么看了太多次,带着种温柔而平静的麻木,神色平静,明明是有点爱哭的人,此刻却连眼圈都没红一下。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赌鬼的嘴里是没真话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浅淡地笑着,抱着啤酒罐,悠悠地摇来晃去,看起来洒脱而轻盈,曾经用多漫长的时间接受与面对这一切只有自己知晓。

“不过呢,后来我又发现,不光是赌鬼嘴里没真话,其实很多人的嘴里都没有。当时签我时信誓旦旦做下很多保证的张桐嘴里没真话,发现我巨债缠身后只想着怎么多压榨我一点。我后来遇到的导演嘴里也没真话,明明说欣赏我的演技,但我不愿意晚上去他的房间聊,那个角色给了一个愿意去的人。我这个人好像没任何特别,利益,皮相,就是由这些组成,换成谁都一样。所以为什么有人会只喜欢我呢,很不合理,大家都是谁都可以的,我大概也是这样。”

如有能给予一点温暖,那么谁都可以。就像在寒夜中颤抖着前行,这时候无论哪根火柴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提供那一点片刻的温暖,高矮胖瘦,善恶居心,又有什么区别。

她在还没有喜欢上谁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不可能喜欢上谁。

“完全不对。”齐允摇了摇头,否定她的说法,“正是因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八年之后我才又一次做下签你的决定。曾经你什么都有,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还是你,是我眼中和别人截然不同的人。”

宁瑶夕缓慢地眨了眨眼,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别骗我。”她喃喃地说,“你不知道,齐纪,我很相信你的,一直很相信。我谁都相信的那个时候,唯独不信你,后来才知道,只有你说的是真话。所以后来我就很相信你了,你不要骗我,这样我相信的人又少了一个。”

齐允说:“没骗你。”

宁瑶夕没说信或不信,就只盯着他看,不说话。齐允被她看了一会儿,顿了顿,忽而起身,走进屋里,拿过自己的平板电脑,登陆云账号,开始在里面翻翻找找。

他翻了很久,宁瑶夕探身在一旁跟着看,快把屏幕看得重影,茫然地问:“在找什么?”

“找一份八年前的文件。”齐允头也不抬地说,将云账号翻到几乎最底,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将平板递给了她。

“八年前没能让你看到。”他说,“拿到现在用已经不合适了,你的情况有变化,我的能力也有变化,之前给你做的企划案都是现做的,比这份成熟很多,可行性也高不少。但是之前给你看的那五个企划案一共只用了我两个晚上,八年前的这份我写了一个礼拜。”

什么企划?宁瑶夕茫然地接过电脑,看向屏幕上展示的文件,一眼就看到了文件的标题。

《艺人宁瑶夕八年职业规划企划方案书》。

宁瑶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向后翻。

文件一如齐允所说,是从八年前的她出发,为她量身打造的一份规划方案。上面从电视剧到电影,从综艺到时尚代言,一应俱全,规划与展望一目了然,发展方向清晰明确,尽管比之现在显得稚嫩些许,依然能一眼看出是齐允的风格。

宁瑶夕看了很久,才问:“你八年前就想签我?”

“嗯。”齐允应了一声,言简意赅,“也不能是说被张桐抢先一步,当年他是华盛辛苦挖来的最有名的经纪人,我还只是个刚进公司、大学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真要让我和他公平竞争,我也未必有胜算,最顺利的情况不过是这份企划案能递到你面前。但我看我张桐当年那份企划,写得花团锦簇,谁看了都难免心动,你是公司重点培养的艺人,我能签你的希望非常渺茫。”

宁瑶夕的手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小心翼翼,如果隔着八年时光,触碰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张桐的那份企划案没能实现。”她说,“按照你当年的规划,我现在已经是一线了。”

“我的也不是一定能实现。”齐允理智地说,“当年的我没有现在这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