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1)

“很好吃。”宁瑶夕对他说,“我很喜欢。”

齐允转过头来看她。

“喜欢馄饨?还是喜欢我?”他问。

“喜欢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喜欢的食物。”宁瑶夕说,“去年的这一天我就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谈恋爱,不用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只要能像这样,两个都没有家的人能一起过年,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齐允疑惑地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

“我当时已经答应你了吧。”他说,“怎么心里的想法还这么谨慎。”

宁瑶夕弯起唇角。

“虽然你当时答应了我,不过我没有觉得很安定,这种如果不出意外的承诺,出意外的概率好像太高了。”她说,“所以还是会在心里偷偷许愿,想要让时间停在那一天。年年岁岁有今天太奢侈了,有点不敢许这种愿。”

她的语气渐渐自然多了,不再像是和一个许久不见的前男友尴尬地寒暄,进入了熟人之间的友好交流的部分。入戏毕竟不是失忆,没有将过往的经历完全抹消,属于宁瑶夕的感知渐渐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让她在两个人共同度过的又一个新年中感到温馨而满足。

她慢而珍惜地吃着比剧组的盒饭更符合她口味的菜,隔了一会儿,主动说:“还有二十多天就杀青了,从这边离开之后我有什么工作?”

“还没定。”齐允说,“到时看你的情况再说,我暂时一个都不会帮你接,就当放个假。”

什么?宁瑶夕听得一怔,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我记得我有些年前就定下的工作,拖了三个月后需要补完吧。”

齐允摇了摇头。

“反正也拖了三个月,不急在具体一天两天,我没把你的杀青时间说得那么死。”他平静地道,“等你会用「从这边回去」形容之后的安排再说。”

宁瑶夕的筷子一顿,转过头来看他。

齐允却是忽然间也顿了顿,并没有接着说话。没了他的节奏掌控,也没了宁瑶夕的热烈捧场,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显而易见的尴尬。

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宁瑶夕正在踟蹰,忽而听见他再次开口,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上个月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或是感冒?”

宁瑶夕愣了愣,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是有这么回事。”她说,点点头又摇摇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小问题,普通感冒,也就有几天不太舒服,已经完全好了。”

“怎么感冒的?”齐允问她。

怎么着凉的来着。郑凡对这种小病完全不会在意,宁瑶夕回忆了一下,才把原因从回忆中翻了出来:“连着拍了几天室外戏,戏中背景是在夏天,就穿了条裙子,着凉了……这两年过得比较养尊处优,身体还是有点变差了,我之前生病没这么频繁的。”

这话不虚,之前也不是没有需要冬天里下水,夏天里裹棉袄的戏,她奔波在各种剧组,演许许多多龙套小角色,没人着重关心这种小角色的身体,冬天里跳下冰河,一声令下她就跳得毫不犹豫,上来时甚至不会有人立刻递上厚衣服。

风雨交加的苦行路,她的身体和她一起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最近两年的累到和冻到放在之前可能都不会有,人的身体有它自己的判断,没有退路的时候坚强得难以想象,有退路时才会及时将种种不适反应出来。

宁瑶夕短暂地陷入对过往经理的回忆,没留意齐允异常的沉默。她回过神后继续吃饭,又吃了几口,才听见齐允开口。

“……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个。宁瑶夕的筷子停下,朝他笑笑:“知道你当时很忙,不可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公司之间的博弈腥风血雨,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这我还是知道的。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总也不能拿这种小事拖你后腿。反正说了确实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你白白担心。”

说起来,她半个字都没说过,身边又没有公司的人,这人怎么就接到了风声。宁瑶夕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剧组里有你的眼线?不可能吧?”

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可全都是余晖的人马,齐允要是真能策反其中几个,那真是厉害大发了。不过宁瑶夕直觉上觉得不太可能,莫名地觉得,齐允要是当时就知道,不管那个时候到底有多忙,肯定不会拖到现在才说。

齐允盯着面前的桌子,稍稍垂眸,声音很低地说:“刚才稍微清点了一下你的行李,看见带过来的药少了两盒。”

宁瑶夕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这里露的馅,一时愕然,感觉自己的坦白从宽属实是被诈出来的:“呃……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其实感冒的不是我,我只是把药给剧组里生病的人了?”

齐允没说话,宁瑶夕讪讪地将脸扭到一边,干笑两声。

算了,诈都被诈出来了,挣扎什么。宁瑶夕放平心态,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把这件事努力往好了说。

“其实完全算是塞翁失马,焉得非福了。”她说。这句话并不是一句谎话,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种真实的孤独感,我入戏可能也不会这么顺利。进入角色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状态,可遇不可求,我现在算是终于进入了这扇大门,特别有收获,这绝对是我入行以来进过的最值得的一个剧组。”

给你看看我的成果。宁瑶夕说,手上还拿着筷子,短暂地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再抬眼时就又变回了郑凡。

没有戏服,没有上妆,没有造型,连动作都和刚才没有变化,做着一个郑凡并不常见的动作,对着面前一桌温馨的年夜饭,刚才的温馨暖意荡然无存。

在这样身边坐着同伴,面前充满人间烟火气时,郑凡依然显得孤独,似乎自带一种形单影只的气场,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伸出筷子,给自己加了两片油菜吃下去,动作优雅而慢条斯理,住在这样的破败的居所中,人却从不显得落魄,作为一个能完美融入名流社会场景,收割大人物生命的杀手,心理并不健全的灰色人物,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做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侧目,升起一种心惊的感觉。

但她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充满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的,冷静与疯狂,矛盾的极致都落在她的身上,在余晖的胶片中看会更加明显,她不发光,却仿佛将所有的光都吸收了进去,画面中只留下沉默深重的暗色,像被遗落在人间的潘多拉魔盒,成为人心底压抑而蠢蠢欲动的负面集合。

她的筷子在桌上转了一圈,而后伸向自己面前装了馄饨的水壶。在真正碰到之前,旁边斜伸过来一双筷子,将她的筷子拦下。

郑凡抬眸看他,眸光悠悠,薄而轻,带着悚然的微微笑意。

齐允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

“不好意思,专门给我女朋友准备的。”他说,“禁止替吃。”

宁瑶夕:“……”

宁瑶夕笑了起来,忽然从郑凡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摇着头感慨:“你看,出戏还是比入戏容易,想保持那种恰到好处的状态还会挺难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入门了,果然是种完全没法和别人形容的感觉,只能自己去体会。我现在体会到了,这个状态是特别难得的。你知道余晖怎么说吗?”

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让齐允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发表什么多余的看法,只用不是很关心的语气,配合地接了一句:“说什么了?”

“说我一定能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不止一个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宁瑶夕笑着说,“不会有很多人看得懂,但看懂的人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让二十年前的黎向阳走向国际的作品同样是一部剖析内心的文艺片,二十年过去,华人演员想要重新摘下那些国际上的认可和桂冠,只能靠一个更加纯粹极致的人出现。”

余晖本人背景强大,而比他的背景更实际的,就是他的确是那种艺术圈最喜欢的导演,这话由他说出口,可信度不低。他作为全程直观见证了宁瑶夕表演的人,能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对宁瑶夕的表演显而易见的认可。

对这些背后的理由与考量,齐允心知肚明,但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应了一声,说:“到时候要是真拿了奖,按理说应该感谢他。”

宁瑶夕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音,疑惑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