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和他打招呼,他愣了?愣,默不?作声离开。那一刻,张老师突然明白,这个孩子,自己是拉不?回来?了?。
鸣寒问:“那后?来?呢?你说他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张老师眼中?流露出苦涩,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那一届学生都毕业两年多了?吧,开同?学会,也叫上了?我。吃饭的时候我喝多了?,问了?句有?没人知道郝乐现在在干什么,大家都笑我偏心,这么久了?还惦记郝乐。”
刚踏上社会的年轻人推杯换盏,摆着大人的架子应酬,郝乐的名字传来?传去,终于有?人说,他好像离开竹泉市了?。
张老师猛然酒醒,追问郝乐去了?哪里,那学生说不?清楚,猜测可能去大城市谋生计去了?。
随后?一段时间?,张老师尝试联系郝乐,他对郝乐最失望的就?是自甘堕落,现在郝乐既然愿意?出去闯一闯,那就?说明有?了?上进心,他能帮则帮。然而越是打听郝乐的消息,他越是茫然,郝乐根本就?不?像是去别的地?方打拼,而是像凭空消失了?。
郝乐以前住在离二中?不?远的老街惠嘉巷,房子还是瓦房,他的邻居说他是冬天不?见的,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没有?收。邻居们可怜他,猜测他是在外面和人打架出事了?,在他那个残疾父亲去世后?,他经?常伤痕累累回来?,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但每个人的生活都已经?够苦了?,实在没人还能分担别人的苦。
张老师说自己想过?报警,但回家和妻子一商量,又怕惹到惹不?起的人。再说,当时郝乐已经?不?见一年多了?,一年多以前一失踪就?报警的尹竞流,警方尚且没有?找到,更何况悄无声息消失的郝乐?
张老师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已经?有?泪光,“我们这种人,就?叫没种。现在你们找尹竞流,有?空的话也顺便找找郝乐吧。找到了?啊,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老师对不?起你。”
这时,陈争来?到二中?,旁听鸣寒和张老师的对话。张老师办公桌非常乱,堆放着卷子、教案。但在混乱中?也有?一处整洁,那里放着一个相框。陈争将相框拿起来?,照片上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张老师,穿着笔挺的西装,一手拿着证书,一手展示手腕上的手表。
张老师说,这是以前在教育局得?到“优秀教师”表彰时拍的照,当时很得?意?,和奖品一起拍照。
陈争下意?识看了?看张老师的手腕,戴着的是另一块表。
告别张老师,陈争说:“看来?我们打听到同?一个人。”
来?自和乐街派出所和二中?的线索汇集在一起,郝乐是冯枫混混团体的成员,但在退学之前,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他和尹竞流像是站在光线的两端,尹竞流周身光明,而他空有?天赋,却被黑暗淹没。
陈争踱着步思考,“既然郝乐和冯枫不?是一路人,基本上没有?交集,那他为什么退学后?会和他们混到一起?他邻居看到的那些伤,都是混混斗殴造成的吧?伤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连人都没有?回来?……他以前的邻居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鸣寒说:“惠嘉巷的瓦房已经?拆除,以前住在那里的人要找也能找,但比较困难。要搞清楚郝乐和冯枫团伙的关系,我们不?是有?现成的问询对象吗?”
柯书儿,卫优太,一个是冯枫的前女友,一个是冯枫忠实的打手,他们必然认识郝乐。
这时,陈争的手机响起来?。鸣寒凑过?来?看,“谁啊?孔兵?”
陈争接起,“孔队……嗯,我在二中?……行,我立即回来?。”
鸣寒问:“什么消息让你一脸兴奋?”
陈争诧异地?一顿,“兴奋?”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露出夸张的表情,那么很显然,是鸣寒在夸大其词。
“我们要找的人自己去北页分局报到了?。”陈争说:“柯书儿昨晚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说要交待当年害死人的事。”
北页分局门口,孔兵叼着烟,来?回走动。陈争的车一开进来?,他立即上前,“柯书儿说她要等?你到了?才开口。”
鸣寒从车里探出头,“居然没有?我?我才是第一个去见她的人呢。”
陈争说:“行了?别废话,停好车上楼!”
问询室里,女警正陪着柯书儿。她一宿未睡,没有?化妆,整个人憔悴得?脱了?相,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咖啡,身体的抖动让咖啡不?停晃动。
女警安抚她:“没事的,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没有?坏人,更没有?鬼。陈主任很快就?来?了?。”
柯书儿近似疯癫地?摇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女警叹了?口气,焦急地?到门口守着。
陈争一到,柯书儿立即抬起头,发出一声急而长?的抽气声,“陈,陈警官。”
陈争微皱着眉,稍显严肃,也更加可靠。他拉开椅子坐下,直视柯书儿的双眼,声音温和,“别怕,你觉得?有?人要害你?”
柯书儿充血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更红,那是疯狂翻涌的泪意?,她仰起头,将眼泪忍了?回去,“他们以前,以前害死过?一个人,我,我看到了?,我是知情者,所以他也找到我了?,他恨我没有?救他的命!”
鸣寒也赶到了?问询室,柯书儿一惊一乍,险些从座位上弹起来?。鸣寒指了?指自己的脸,“柯女士,我们在你店里见过?,你还夸我夹娃娃技术好,这么快就?忘了??”
柯书儿摇头,鸣寒关上门,靠在墙上。
“‘他’是谁?”陈争说:“是上次你提到的那个人吗?”
柯书儿缓慢地?点头。
陈争略微前倾,“‘他’叫什么名字?”
沉默着的时间?似乎被拉长?,空气紧紧压缩成一团。在静止中?,陈争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个名字。
“郝……乐……”柯书儿哽咽道:“他,他叫郝乐。”
鸣寒微微抬起下巴,在顶灯的阴影里,眼神逐渐变得?静而冷。果然是那个退学的学生。
陈争说:“郝乐?这是谁?你们的同?学吗?”
柯书儿使?劲摇头,“不?是,他早就?退学了?!”
“慢慢说。”陈争道:“那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争的语气带着年长?者的从容和宽容,柯书儿慢慢停下颤抖,说起当年的纠葛。
郝乐比她、冯枫大一届,据说很受一位数学老师青睐,但存在感非常低,他们在初中?部基本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而当他们上了?高中?,郝乐已经?退学了?,原因似乎是家里的人死绝了?,又欠下一屁股债,只能四处打工还钱。
冯枫那时已经?是二中?、周边学校鼎鼎有?名的人物,纠集了?一帮小弟。他不?知怎么盯上了?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的郝乐,把郝乐也吸纳了?进来?。
柯书儿起初很不?理解,郝乐这人长?得?一脸苦相,像个初中?生,性格又闷,拳脚功夫更是不?行,做事畏畏缩缩的,他们的小团体需要这号人物吗?
冯枫笑了?笑,说他不?仅需要能打的,还需要能挨打的。
后?来?柯书儿逐渐明白,郝乐就?是冯枫花钱找来?的“沙包”、冤大头。大伙没事干的时候,切磋拳脚,郝乐就?是靶子,他几乎不?会还手,挨打的时候只会双手抱着头,咬牙忍着痛,实在忍不?住了?,才发出几声闷哼。冯枫有?事没事就?在他身上撒气,其他人也有?学有?样,包括曾燕,也会跟郝乐比划比划。
郝乐照当全收,这似乎是他从冯枫手上拿到报酬的代价。
挨自己人的打,顶多就?是痛一点,没人会有?病到将他往死里打。但和外面的人打群架就?不?同?了?。郝乐是个“镶边”的,本事奇差,最容易引来?敌方的围攻。冯枫就?是要他发挥吸引火力的作用,他被打得?越惨,其他人的空间?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