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教他的。从他有记忆时?起,父母就对他说,你今后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不能随随便便生气,即使不高兴,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尤其是对关系一般的人,更是要让对方觉得和?你相?处很舒服。
他笑?着对薛晨文?说谢谢,将不喜欢的蛋糕吃了个精光。薛晨文?眼睛亮亮的,在他身边“维佳维佳”叫个不停。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薛晨文?缠上?了他。
父亲说,薛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他和?薛晨文?搞好关系有好处。后来他得知,薛晨文?很少?随薛父会友,因?此还松了口气,但薛晨文?对他感兴趣,只要他在,薛晨文?就会出现,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嘘寒问暖,像个小仆人似的帮他拿食物饮料。他根本不需要小仆人,又不能对薛晨文?冷脸。
许多年后他们?在一起了,薛晨文?还觉得他对自己很温柔,小时?候每次聚会都?很快乐。他想,快乐的只有你自己。
进入青春期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女孩,班花、校花,他一眼都?不想看,视线总是跟随篮球场上?那些矫健的身影。从小一起长大的薛晨文?不再是小时?候苍白弱气的孩子?,竟然成了篮球场上?最高挑亮眼的存在。
他注视薛晨文?的目光变了。而薛晨文?一如既往对他好,他要什么,薛晨文?都?会想办法帮他搞到手?。他对薛晨文?有了非分之想,仗着薛晨文?宠自己,在一次薛晨文?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说我想要你。
薛晨文?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懵怔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落荒而逃。他本来也只是说着试试,不成功便算了,本以为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薛晨文?却回来了,红着脸说可以满足他。
在大一那一年,他们?谈上?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抱着后悔的情绪。他将薛晨文?拉进了同性恋这个深渊,薛晨文?眼里只有他,占有欲很强,但他只是想玩玩。他没有多喜欢薛晨文?,比起薛晨文?,他更想像其他同性恋一样频繁换男人。
薛晨文?盯着他,不断告诉他,你是我的唯一,你不能离开我。
他觉得薛晨文?很可怕,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背叛,薛晨文?会做出什么事来。逐渐,他麻木了,安心和?薛晨文?生活,计划未来。而薛晨文?富有,他想买的,薛晨文?都?会给他买到。虽然他自己就是有钱人,但谁会嫌钱多呢?
互联网的风吹起来了,范家计划在洛城投资,这一行?烧钱,再多的钱都?不够。薛晨文?拿出自己成年后从薛家得到的分红,全部交给他。他也是感动过的。但薛晨文?意气风发地说要到洛城来实习,和?他一起奋斗时?,他再次感到心烦。
他们?已经到了走出社会的年纪,成家立业不是闹着玩的。他不知道?薛家能不能接受薛晨文?是个同性恋,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他的父亲绝对不可能接受他这么做。等洛城的事业稳定下来,他必须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当然他还会继续和?男人在一起。
薛晨文?每次认真地和?他说未来,他都?感到恐慌,旁敲侧击地跟薛晨文?提过分手?。薛晨文?以为他想要孩子?,说他们?可以去领养两个,一个姓薛,一个姓范,还说什么范叔叔一定会理解。
理解个鬼!他在心里怒吼。可是他已经戴了太多年的面具,无?法对薛晨文?发火,更不能解释内心的恐惧。
某种角度来说,他比薛晨文?更像是薛父的儿子?,赚钱才是他心中的第一要务,感情不被他放在眼里。尤其是父亲将发展企业的责任交给他,他更是全心扑到了工作上?。那时?,他经常忽略薛晨文?,他甚至妄想,这种被动的远离能够冲淡薛晨文?对他的感情,今后在某个时?刻,他事业有成,而薛晨文?主动提出分手?。
但薛晨文?却表现出惊人的大度,理解他的辛劳,要给他当贤内助。他简直要疯掉。
运扬科技的突然入场让他无?暇考虑和?薛晨文?的关系,那阵子?,他在商场上?杀红了眼,做梦都?在想怎么搞掉卜阳运。可是被搞掉的却是他,还有其他南山市的互联网企业。
祸不单行?,他的母亲查出绝症,不剩多少?日子?。范家在洛城的根基都?被运扬科技打掉了,他和?父亲回到南山市,薛晨文?竟是先他一步回来,正代替他照顾生病的母亲。
他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中,薛晨文?以什么身份来的?这不是暴露他们?的关系吗?在事业和?家庭的双重打击之下,他终于受不了,和?薛晨文?大吵一架。
薛晨文?懵了,他趁热打铁,说范家不可能接受一个同性恋儿子?,他们?根本没有未来,他现在也没有心情考虑感情,他们?就到这儿。薛晨文?失魂落魄离开,他没有想到的是,过了几天,薛晨文?又回来了,说维佳别怕,我们?一起共渡难关。
薛晨文?的眼神让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才不想和?薛晨文?共渡难关,他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疯子?!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再伪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一辈子?,他今后要结婚生子?,恋爱游戏到大学毕业就结束。
薛晨文?却抱着他,说不会的,他们?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维佳,是你把我变成一个只接受男人的人,你忘了吗?”
薛晨文?成了他的噩梦,他一边抵抗运扬集团的蚕食,一边抗拒薛晨文?,心力?憔悴,最脆弱的时?候舍不得薛晨文?给与的关怀。两人又分分合合了一段时?间?。
终于,在从洛城退回南山市的第二年,他彻底无?法忍受薛晨文?,用自杀来逼薛晨文?放过自己。
“我是跟他学的,他在我面前玩过几次自杀的花样。”范维佳提到薛晨文?的口吻很冷淡,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说,刚在一起时?,他就发现薛晨文?是个心理很脆弱的人,而且喜欢假设最坏的情况,敏感、内向,他提到分手?,薛晨文?就食不下咽,神经质。为此,他还逼薛晨文?去看过心理医生,开了一堆药。吃药时?,薛晨文?情况还算稳定,一旦断药就又开始发疯。
他对薛晨文?早已没有耐心,逐渐冷暴力?薛晨文?,薛晨文?跟他闹自杀,他起初心惊肉跳,后来干脆学过来。薛晨文?放弃他的时?候,他有种自己终于活了过来的感觉。
分手?后,薛晨文?如他所?愿,没有再找过他。他像是解开了多年的镣铐,和?不同的男人厮混,偶尔打听一下薛晨文?的消息。他们?共同的朋友说,薛晨文?现在过得不错,很受学生喜爱,每学期都?被评为优秀教师,只是一直没有谈朋友。他松了口气,薛晨文?过得好,就不会来找他的麻烦,如果哪一天听到薛晨文?结婚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但是后来听到的,却是薛晨文?杀了两名学生的消息。
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薛晨文?杀学生?怎么可能!他厌烦薛晨文?,但自问还算了解薛晨文?,薛晨文?从小就想当教师,第一次上?完实习课,红着脸说学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群体。
他忽然感到害怕,这案子?这么大,警察一定会将所?有认识薛晨文?的人找出来查一遍,薛晨文?会说他们?谈过恋爱吗?他会不会被牵扯其中?他心惊胆战地等着警察来找自己,想好了如何解释自己和?薛晨文?早就分手?。但警察只是将他当做薛晨文?的普通朋友。
薛晨文?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留下证明他们?是情侣的东西!
他放心了,不久又开始后悔。薛晨文?一定会被判死刑,想到这个对他很好的男人就要没了,他终于察觉到一丝愧疚。他应该对薛晨文?好一点的……
然而还未等到宣判,薛晨文?就突然病死了。一切尘埃落定,他反复思考薛晨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得出一个结论因?为他。
他深知薛晨文?精神很脆弱,分手?对薛晨文?的打击是致命的,但他那时?冷暴力?薛晨文?,有时?直接上?手?,言语羞辱薛晨文?,迫使薛晨文?离开自己。他倒是轻松了,但薛晨文?精神上?的疾病越来越重,走到了报复社会这一步。
平依依和?历束星是薛晨文?杀的,但他也成了半个凶手?,如果不是他绝情推开薛晨文?,薛晨文?就还是那个温柔的老师。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日日做噩梦,平依依和?历束星浑身是血,找他索命。他痛苦不堪之际,听说薛晨文?的母亲在静晖庵出家。
薛母待他一向很好,他想去看看这位悲苦的长辈,随便拜拜佛。看到静晖庵里点着许多长明灯,他打听长明灯的用处,薛母跟他说了之后,他当即决定为平依依和?历束星点上?两盏。
从静晖庵回来之后,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长明灯真的起了作用,他没有再梦到小孩索命。
“我说完了,你们?要抓我就抓我吧。”范维佳疲惫不堪,“我心里有愧,他们?的死确实和?我有关,但我绝对没有动手?,薛晨文?也不是为了保护我。”
鸣寒说:“你确定薛晨文?是报复社会才杀了那两个学生?”
范维佳愣愣的,“不然还能怎样?他都?承认了,他确实杀了人。我想不出除了报复社会,还有什么原因?。”
“你觉得他做得出这种事吗?”鸣寒说:“我刚听你的意思,他似乎是个很温柔,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的人。你一用自杀来威胁他,他就放弃了,从此再也没有打搅过你。”
范维佳张开嘴,半天没说出话,抹了把脸,“确实,他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我这种人伤害。”
“你们?在一起多年,你见过他主动伤害过别人吗?”鸣寒又问。
范维佳摇头,终于道?:“我觉得他不应该会害死学生,但这已经是事实。”
结束问询,鸣寒回到办公室,陈争还在看录像。鸣寒走到他旁边,手?撑在桌沿上?。陈争敲了暂停,“很明显了,这案子?里还藏着另一个人,真正的凶手?。”
鸣寒说:“那个在墙上?画蜻蜓的人?”
陈争说:“别忘了失踪的历宛也有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