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 1)

“那就不要再隐瞒了。”陈争说:“你内心在渴望说出真?相。”

哭声充斥着审讯室,走?廊的另一头,赵知似有所感,紧张地抬起头。

“李嗣峰自杀了,你知道吗?”陈争说:“就在养老?院爆炸之前不久。”

殷疏文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李叔他?……”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你母亲是谁的人?,对吧?”陈争说:“他?担心失去罗应强这道枷锁之后,赵知会为了你除掉他?。”

殷疏文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切都突然失控了?”

陈争问:“你说的失控,源头是罗应强的死吗?”

殷疏文点点头,“我和赵知本来已经说好了,就这么生活也不错,以后罗应强老?了,就根本管不着我们。我们,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陈争说:“你不知道罗应强为什么遇害?”

“不知道,太突然了。”殷疏文按着额头,那里正牵扯起剧烈的痛感,“我恨他?,我希望他?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但我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殷疏文曾经以为自己有个美满的家庭,他?的母亲美丽聪慧,总是给他?讲绮丽有趣的故事,只是身体不太好,只能待在家中,他?很乐意陪妈妈待在家里,父亲寡言少语,却很可靠,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家务,在外勤勤恳恳种地,家里不愁吃穿。

那时候他?还不叫殷疏文,而是叫张易楠,这名字寄托了父母的祝福希望他?这一生过得简单顺利,又不乏精彩珍贵。

父亲看上去凶巴巴的,对别人?从来不笑,但在家面对他?们母子,却经常笑,他?将?从母亲那里听到的笑话讲给父亲听,逗得父亲合不拢嘴。

晚上他?们一家关起门来,围着小桌子吃火锅,父亲将?肉让给他?和母亲,他?也学着父亲,把?自己的夹给母亲。可最后他?还是吃到了最多的肉。这是他?至今都珍视的回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是从母亲确诊绝症的时候。父亲痛哭流涕,母亲含泪抱着他?,要他?今后听父亲的话。那时他?对死亡还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绝症意味着什么,只是看到母亲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难过得说不出来。

母亲待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少了,父亲丢下地里的活儿,整日在医院照顾母亲。他?也去医院,却很讨厌医院里的药水味。美丽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越来越像一具骷髅。

后来有一天,母亲同病房的病人?被盖上白毯子推走?了,他?再也没见过那人?,他?这才意识到,这就是死亡。

母亲最后的日子,他?也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父亲将?他?关在家中,不让他?再接触母亲。听说这也是母亲的意思,母亲不想将?病气?传播给他?尽管那并不是会传染的病。

长大后,他?逐渐明白,恐怕是母亲希望他?能记住自己还像个人?时的样?子,害怕他?会害怕、厌恶病入膏肓的自己。

有一天,他?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想去医院看母亲一眼。父亲不在,但是病房里却有一个陌生男人?。母亲正在和对方说着什么,他?躲在门缝后面屏气?凝神地听着。当“儿子”这个词从男人?口中吐出时,他?吓了一跳,鞋子轻轻踹到了门上。母亲和男人?都转过头,他?无处可藏。

他?看见母亲的双眼顿时盈满泪水,而男人?用一种惊喜而贪婪的目光看着他?。他?本能地想要逃走?,却根本移动?不了一步。男人?向他?走?来,蹲下,抱住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儿子,你是我的儿子!”

他?用力?挣扎,“放开我,你不是我爸爸!”

母亲哽咽道:“罗总,你答应过我什么?”

男人?这才将?他?放开,眼睛却没有从他?脸上挪开,明明是在和母亲说话,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放心地去吧,这个孩子将?继承我的一切,我怎么会亏待自己的骨肉?”

那之后,直到母亲去世,他?几次在医院看到男人?,也知道了男人?的名字,罗应强,是个大老?板。他?趴在母亲的病床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爸爸不是叫张木吗?母亲已经没有力?气?流泪,抚摸着他?的头发,“妈妈走?了之后,你就和罗叔叔一起生活。”

他?哭着说:“那爸爸呢?我要爸爸!”

妈妈无力?解释,摇摇头,在病痛中昏睡过去。

自从罗应强出现,他?就发现父亲变了,不再和他?说话,有时会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他?感到害怕,这个人?不再是自己的爸爸了吗?

“爸爸。”他?小心翼翼地拉住父亲的手?,“你不要我了吗?”

父亲轻轻推开他?,眼神绝望而愤怒,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悲伤,“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的爸爸。”

他?感到天都塌了下来,为什么他?即将?失去母亲,连父亲也要离开他??

母亲的病没有拖太久,医生给她?盖上白布时,她?瘦得像一张湿透又风干的纸。

村里经常有人?办白事,他?以为父亲会把?母亲接回家,搭灵棚请乐队,办个三天三夜,但是父亲将?母亲的遗体丢在太平间,最后看了他?一眼,而他?的身后站着罗应强,罗应强对他?说:“儿子,我们该回家了。”

他?坐进黑色的豪车,那天天色阴郁,就像太平间外面那青灰的墙。来到罗应强奢华的别墅很久之后,他?都没明白为什么他?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罗应强并不经常出现在他?面前,和他?接触的是个比他?大许多的哥哥,赵知。

赵知起初对他?毕恭毕敬,后来大概看他?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开始以哥哥自居。对莫名失去父母的他?来说,赵知成了唯一的依靠,他?害怕罗应强,却信任这个给罗应强办事的哥哥。

他?被罗应强秘密养了两年,不再是守在母亲床边的小可怜,他?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和母亲身上的事,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是一场犯罪,但他?竟然享受了多年幸福的生活。

父亲在槐李镇名声不大好,阴沉古怪,但母亲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改变了他?,他?们因为相爱而结合,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如果没有罗应强的出现,他?们一家会平平顺顺生活下去。

当时母亲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罗应强被她?的容貌和性格所吸引,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她?知道罗应强的意图,却因为罗应强的势力?,不敢表现得过于抗拒。他?们一家只是小门小户,要是罗应强断了他?们的财路,今后怎么生活?她?也不敢告诉丈夫,身为张木的妻子,她?最清楚他?对社会抱有仇视态度,要不是她?这些年来的陪伴和爱,他?可能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说到底母亲只是个稍微有点见识的小人?物,有许许多多顾虑,这些顾虑让她?不断下移底线,缩手?缩脚,最终走?到了被罗应强侵犯的一步。

她?可能庆幸过,自己的身子不容易怀上孩子,然而事实?却是,有问题的不是她?,是张木。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是她?的丈夫。

她?没有告知任何人?孩子是谁的,而那时罗应强对她?已经失去兴趣。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保护着腹中的胎儿,让他?平安降生。她?应该欺骗过张木,说这就是他?的孩子。

回忆童年的生活,没有阴霾,这让殷疏文相信,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罗应强在得知母亲时日无多之后,心血来潮探望,可能就是在这途中,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母亲无法再保护他?了,答应自己去世后,罗应强可以带走?他?。母亲也是走?投无路了吧?她?死以后,张木难说会怎么对待他?。

罗应强给了他?以前不曾拥有过的富足生活,他?彻底从一个菜农儿子变成富商少爷。可是他?自从猜到真?相,没有一天不恨着罗应强。他?们一家的悲剧都是来自罗应强,母亲病逝前说过,那是自己的报应。可是母亲不也是受害者吗?

但渺小如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配合罗应强,扮演一个听任摆布的儿子。

得知罗应强要送他?去A国,他?心中松了口气?。在远离罗应强的地方,他?麻痹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十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仍旧活在仇恨和恐慌中。同时他?发现,赵知已经因为罗应强,双手?沾满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人?不伤害别人?的生命,不破坏别人?的幸福就活不下去吗?

他?无法安然留在A国,他?是个懦弱的人?,继承了母亲性格里胆小怕事的一面,却也想让自己心安。他?选择心安的方式是尽可能做些好事,试图抵消罗应强、赵知做的恶事。

赵知知道他?的想法之后说:“半吊子。”

“我知道我是个半吊子,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活法。你开养老?院不也是相似的原因吗!”他?的话让赵知短暂地愣住,片刻后说:“你真?想回国?不怕被罗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