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社会厌老,恨不得人一旦老了?,失去?劳动力,被榨干了?积蓄,就马上死去?。老人有尊严吗?老人连有生理需求,都要被妖魔化。我和老爷子?是在尽自己所能,将?这种扭曲的观念掰向正道!”
说?着,郑天叹了?口气,“但我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了?。上天也没有帮助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尹叔出?事。”
陈争问:“面馆的事真和你没有关系?”
郑天举起手臂,“我发誓,我比你们警察更?不希望他出?事。老爷子?的好友不多,走?一个?就少一个?。”
陈争说?:“尹高强知?道你们的项目,甚至知?道你们的项目如?何运营,而他拒绝配合你们。这么说?来,你们有灭口的动机。”
郑天惊讶道:“你这是想当?然!我和老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杀人!”
“还有个?问题。”陈争改变话题,“你们调查过尹高强儿子?的事吗?”
郑天愣了?下,视线从?陈争脸上移开,没有立即回答。
陈争说?:“看样子?你们是调查过,也对,以尹高强夫妇和袁章丰的关系,就算尹高强不提,甚至是阻止,他也会主动帮忙调查。然后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郑天摇头,“警察查了?十年,都没查到任何线索,我们小?打小?闹,又能查到什么?老爷子?为了?这事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因为没能帮到尹叔而懊恼。”
陈争说?:“你后悔吗?”
郑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争说?:“给袁章丰当?义子?,没能阻止他的疯狂项目,也没能和他一起出?国?避风头。”说?到这里?,陈争忽然顿了?下,笑道:“你好像一直被袁章丰推着走?,看似劝过他,但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劝下来了?的。”
郑天讶然片刻,肩膀一松,“陈警官,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你说?得没错,我最近一直很挣扎,虽然老爷子?拒绝出?国?,我还是想让他回B国?躲一躲,没能劝下他,是我这个?当?义子?的失职。但我永远不会恨他,是他将?当?年一无所有的我拉起来,没有他,我爷爷的骨灰可?能都无法安葬。”
“最后一个?问题。”陈争道:“你们挑选男人女人的依据是什么?”
郑天说?,都是像曹温玫、罗安心那样年轻时很有姿色,到了?中年也比较会打扮自己的人,而且豁得出?去?,家里?需要钱,这种人更?容易控制,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而因为服务的是老人,基本不会有年轻人愿意做。“你看,对老年人的歧视无处不在。”
审讯告一段落,针对郑天和袁章丰的证词,北页分局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去?核实。孔兵被他们的想法震撼到,接连抽了?几根烟还没缓和过来。陈争用手驱散烟尘,陪他坐了?会儿,“去?休息一下,你知?道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就好。”
孔兵说?:“我烦的就是,郑天有些话,差点说?到我心坎里?。”
陈争微怔,在烟雾中看向孔兵。孔兵将?头发抓成了?刺猬的造型,“他说?他爷爷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爷爷。我比他还不如?,我当?时都没能回去?多陪陪他老人家!”
陈争还记得鸣寒提到过孔兵的家庭,他父亲长年累月在工地上打工,经济条件很差,家里?不能有人生病,治不起。他的情况确实和郑天差不多,但比郑天好在,他的父母没有成为瘾君子?。
孔兵沉浸在消极情绪里?,断断续续地说?着爷爷临终前的事,忘了?坐在身边的人是陈争。
“我那时刚成为警察,很想做出?一番成就来,有任何任务我都上,不是给我的,我也尽力去?争取。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家也不怎么回。春节都只回去?了?两天,那时爷爷就很虚弱了?。但爷爷看到我穿着警服,很高兴,说?我们孔家的孩子?,就该去?当?警察,惩恶扬善。”
“我当?时年轻,对老年人的病痛无法感同身受,随便安慰了?爷爷两句,说?什么好好养身体,会好起来的。但下次我再回去?,就是见爷爷最后一面了?,爷爷在医院,病得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了?。”
“葬礼时我妈给我说?了?很多爷爷重病时的事,我忽然意识到,人老了?,真的就是一件遭罪的事。有人年轻时享受了?荣华富贵,老了?受苦受难,那还想得通,但我爷爷一辈子?辛劳,没有享过一天福,最后还要受更?大?的罪。为什么就不能让老人过点好日子?呢?”
陈争伸出?手,悬在孔兵肩膀上方,不确定要不要拍下去?。孔兵肩背轻轻颤抖,眼眶微红,他想到了?小?时候被爷爷背在背上的日子?,那是个?善良、老实的老人。
陈争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孔兵的肩,“我们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对老人做。”
但不该是袁章丰那样的方式。
来自肩膀的触感将?孔兵拉回现实,看到陈争,他怔了?下,一句“你根本不懂”卡在喉咙里?。陈争用力在他肩上捶了?下,“还没醒?”
他立马站起来,“谁没醒?”
“醒了?就去?洗把脸,这两个?人交待是交待了?,但身上的疑点还很多,刘温然的案子?也没解决。”陈争说?:“孔队,你这一时半刻是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孔兵也就是被郑天说?得魔怔了?,对爷爷的愧疚、长期高强度工作的压力压下来,让他有点承受不住。但陈争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出?现,一把就把他拍清醒了?。
“陈老师,别教训我。”他一边抹脸一边说?:“我才是队长。”
陈争点点头,“是是是,我只是个?外挂。”
孔兵打起精神走?了?,陈争这时也需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想独自去?阳台上待一会儿,手刚碰到栏杆,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主任,使不得。”
用的是很着急的词,语气却听不出?一点焦急,陈争回头,看见鸣寒那张挂着一丝笑意的脸。鸣寒这个?人,十次看到有九次都在笑,但笑这个?动词被鸣寒演绎出?来,似乎有了?比本意更?复杂的含义,这仿佛只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和笑倒是没有多少关联。
鸣寒散漫地走?过来,“我也来上个?天台,陪你。”
陈争:“……”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陈争审完嫌疑人之后不是很想说?话,若是换个?人在身边,不说?话又会显得尴尬,但旁边是鸣寒,倒是无所谓了?。
须臾,鸣寒说?:“看来我们当?时都想错了?,幕后黑手居然是个?不图回报的‘大?善人’。”
陈争说?,“一般人理解不了?这样的‘大?善人’。”
在郑天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时,他们就讨论过曹温玫背后这些势力的目的,让中年女人去?服务老年男性,提供近乎完善的中介渠道,却只提取可?以忽略不计的分成。一个?人的目的如?果不是金钱,那就是比金钱更?值钱的东西。随着案件的发展,有老人因为家庭冲突去?世,那隐藏的目标渐渐清晰从?家庭开始扰乱社会。
然而真相却是,袁章丰想要打造一个?老人不被忽视的项目,项目从?人最底层、基础的生理需求出?发。的确,人只是老了?,不是连原始需求也没有了?。
“你猜他们真是这么想的吗?”鸣寒问。
“调查还没有结束。”陈争并不正面回答。
“别这么严肃啊哥,现在不是案情讨论会。”鸣寒说?:“八卦一下。”
陈争说?:“我们之前的想法更?容易想到,也更?合理,但有时候合理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鸣寒说?:“那就是说?,你认为他们现在没有撒谎。”
陈争说?:“他们确实有这样做的动机,尤其是郑天。但要说?撒没撒谎,我倒是觉得他们撒谎了?。”
鸣寒颇有兴趣,“哪里??”
“郑天一直在表达,他很谨慎,是袁章丰在明知?尹高强出?事的情况下,还非要回来,事情越闹越大?之后,也不肯去?B国?暂避。”陈争轻轻皱着眉,审问郑天时,他就产生了?一个?很初步的想法,但一时半刻还没有整理好思路,现在一边说?一边想,语速不由?得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