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说:“过来吃饭。”
卓锦脚趾微动,饥饿感分外明显,胃里空空荡荡,他咬唇,往餐桌走去。
早饭很丰盛,白瓷碗里是白粥,七八个小盘子放了各种开胃咸菜,糯米鸡包在新鲜荷叶里,还有一盅小火煨熟的排骨高汤,煎饺和松针汤包还在蒸笼里冒着热气。
卓锦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张泽把勺子递给他,又用干净的筷子去掉排骨里的骨头,把肉放进小碗里推过去。
卓锦看着张泽,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
“王叔呢?”他问:“为什么早上没有人来叫我?我还没有换衣服。”
“你已经十七岁了,卓锦。”张泽换了个姿势,说:“从今天起,不会有女佣替你换衣服,你需要自己洗漱穿衣,自己定闹钟起床。”
卓锦冷哼一声:“你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理论上来说,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名下的动产或不动产,包括信托基金在内,在你二十岁之前,都由我来管理经营。”张泽说,“让你变成现在这幅骄纵跋扈的小少爷模样,确实是我的失职。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今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
卓锦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你”
张泽笑起来:“我替你办好了入学手续,下周一会有司机送你去学校,不用担心,我和你的家教确认过,你可以学习进度。在你入学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来好好学习一下什么是礼貌。”
卓锦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他偏头想要叫人,但偌大的房子里空空如也,他回头,张泽正等着他回答。
“我不要。”卓锦果断拒绝,说:“我不需要去学校,我也不用考试。”
“我希望你可以和同龄人多相处,你不需要朋友吗?管家和佣人不会跟着你一辈子。”
“我不需要朋友。”卓锦轻蔑地说:“卓家屹立不倒,谁配得上当我的朋友?他们讨好我不过是为了卓家的地位,与其如此,不如明码标价,佣人更听话。”
张泽有些诧异卓锦的想法,但不可否认卓锦说得很有道理,他还没开口,卓锦就说:“你管我,不也是为了讨好我父亲?别以为你张家就排得上号,收起你的小心思,滚出我的家。”
卓锦厌恶那些虚情假意的讨好,厌恶医生冰冷而客气的笑,讨厌所谓的亲戚。他不要需要朋友,不需要任何亲密关系。因为他知道这些可能温暖的感情最终都会流走,就像他的母亲头也不回地改嫁,他的父亲一再敷衍的语气,和佣人们陆陆续续的辞职。
卓锦面无表情地想,我不是被迫孤独,我是主动选择了孤独,因为只有弱者才会乞求他人的爱怜。
“我管你,不只是因为长辈所托。”张泽说:“论亲排辈,你得叫我一声叔叔。”
卓锦凶巴巴地说:“真够不要脸。”
他恶狠狠地吃早饭,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地,整个人像只没有伤害力却张牙舞爪的猫。
有得教,张泽心想,要费点力气。
“废话不用再说,总而言之,你家里的话事权在我这里。”张泽好整以暇,他站起来,俯身撑在卓锦面前。
他们离得太近,卓锦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抬头,样子颇有些还不知道危险来临的天真。
“你……”卓锦话还没出口,就被张泽捏住了下巴。张泽把他的脸抬起来,另一只手抽出纸巾,替卓锦擦去了嘴角的油花。
他低下头看着卓锦的眼睛,说:“你的家教会来最后一次为你授课,确保你了解学校的上课方式,周一到周五,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晚自习后司机会接你回家。我会住在锦园,三楼是你的楼层,那么我就在二楼客房,四楼的区域我将划分出来,但我想你不会对它的用处感到好奇。”
“你也知道我是变态,不要给我惩罚你的机会,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张泽把纸巾叠起来,随手放在餐盘边,“现在,吃完你的早饭,回房间洗漱换衣服,家教会在书房等你。”
张泽的语气并不严厉,可他出身在这样的圈子里,平日见的又都是需要被管理的病人或sub,不自觉就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他往日没怎么和卓锦交流过,卓锦自然也没见过他这一面。
张泽这样说话的时候,卓锦竟然有些怕他。
少年抿唇,低头握住了勺子。
算了。卓锦不情愿地安慰自己,上学就上学,在学校里我也一样是座上宾,别以为能靠此压住我。
6、他觉得张泽是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既要嫖,又要牌坊。
上学第一天,卓小少爷充分展示了他殷实的家底。
张泽为他挑选的是一所非常有名的私立学校,学生几乎都是C市权贵子弟或豪门小孩,只有极个别是成绩优秀但财力不足的特招生。
今年的夏季来的非常早,八点之后日头就有些毒辣,卓锦穿着白衬衫坐在车里,身边的佣人还在极力劝说他穿校服。
“拿走,”卓锦侧头看向车窗,学校金碧辉煌的大门正为他缓缓打开,司机降下车窗示意,校门口站着的校董露出殷切的笑。
“在等什么?”卓锦打断他,偏头问司机,“怎么,难道要听他自我介绍完吗?”
周围的私家车都不能进学校,但卓锦的车可以,这所学校常年被张家的集团里某个教育计划扶持赞助,张泽本人还回来开过讲座。门卫即便不知道车里是谁,仍旧双双敬礼。
车子停在教学楼下,佣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忍不住说:“少爷,要么还是换校服吧?”
“我从不穿涤纶混织的布料,”卓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疑惑道:“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我立刻”
卓锦绕开他抬脚上楼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大概是他来得太晚,其他人已经开始上课了。
教务处主任就在楼梯口等他,一路把他送到教室门口。
卓锦是不会去教务处报道的,因为教务主任已经提前吩咐人办好了校卡,储物柜和课桌擦得干干净净,窗边玻璃一沉不染,能确保他抬头就能获得最佳视野,将整个操场一览无余。
红叶都是小班教学,配两个班主任和一个生活老师。虽然现在高三,但忙于学习的人并不多,他们没有参加高考的计划,对于人生的路径总是有更加便捷的选择。
卓家的名头并非流于表面,老牌家族大多数都和卓家有渊源,卓锦头顶上还有个顶事的哥哥,卓锦虽然不是卓家唯一的继承人,但却是最随心所欲、最受宠的那个。
卓锦没有结交伙伴的打算,他安静的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看黑板。
他一进教室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可否认卓锦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他五官标致、身形消瘦,白衬衫敞开的领子下能看见凸起的锁骨。卓锦手腕上什么也没带,他不打耳钉也不纹身,干净得不像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