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是张泽的味道,反倒误以为是林木喷了香水,对他更加厌烦。
更遑论他还敢坐副驾,他们二人肩并肩坐在前面,卓锦还看见转弯的时候林木因为惯性压到伤口后小声喊痛,张泽竟然也腾出手来安抚他。
装什么!混蛋!
卓锦好几次都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想要打开车门跳下去,想把自己摔得浑身是血,好报复张泽此刻的忽视。
车子行驶过低矮的灌木林,转眼就到了锦园。
“卓锦,下车。”张泽打开车锁,从后视镜里看见卓锦的脸。卓锦不愿:“这是我家,我不许他进我家,我”
“下车。”
卓锦的话断在嘴里,他胸膛起伏,半晌才拉开车门下车,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车门轰的一声砸上。
“他被惯坏了。”车里隔音很好,张泽熄了火,说:“我会给你补偿。”
林木最怕听到这句话,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走到尽头,补偿不过是例行安慰。
林木听过那些流言,说doctor多金又温柔,契约期内专一负责,哪怕是对最底层的sub,他也极尽照顾。他像是在照顾病人,病好了,他就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林木知道今天自己不该发那条短信,他或许未来会走向一条光明大道,但这条大道却只会离张泽越来越远。
“先生……”林木目光哀求,眼尾已经开始泛红,“我会很听话,我什么都能学会,求您不要……”
“你很聪明,林木。”张泽揉揉他的后颈,递给他一份文件:“我希望你能离开深海,站到光里去。我会销毁你在深海的档案,零点一过,你的合同就到期了,你会有崭新的人生,不用再担心债务,不用东躲西藏,更不需要提心吊胆过日子。林木,我想,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该抓紧的。”
张泽查阅过林木的档案,发现他其实没有被客人侵犯过,调教师说林木是块硬骨头,看着瘦弱单薄,皮肉被打烂了也喊不出一句主人。所以调教师换了方法,把人直接交接给了C级的客人。偏偏这个客人年过五十又大腹便便,所有手段全靠道具,见血才能高兴。
林木熬过了这一遭,在医疗室里见到doctor的时候,终于决定要抓住唯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张泽说不清这是雏鸟效应还是吊桥效应,但他知道林木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他说得很对,林木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他用手背擦干眼泪,然后接过这份文件。
这是一份已经填好的,通过审核的自主招生报名表。
张泽本可以直接拿到这个名额,但他知道林木不需要。他抽出湿巾,把林木眉骨上的血迹擦干净,那些血迹早先流到他的睫毛上,叫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已经叫人去告诉你奶奶,说你这几天帮老师改卷子,就住在教师宿舍,房门钥匙在文件袋里。”张泽说:“下个月我会派人送你去考试,手续我也会替你办好。”
林木捏住文件,没有松手。qun①^一0⑶㈦⑨⒍⑧⒉一看后章
“去吧,”张泽收回手,说:“司机在等着。”
不远处,一辆漆黑的迈巴赫停在庄园门口,带着白手套的司机负手静立,跟在一边的还有两个处理外伤的医生,车灯耀眼夺目,轮毂上印刻着张家的标识。
林木打开车门,他的球鞋老旧泛黄,透过鞋底能感受到脚下石子坚硬的轮廓,他似乎是说了谢谢您,但声音太小,张泽没有听清。
林木提着书包,最后回了一次头,接着他小步向前走,步伐逐渐变大。
向前走,林木,要一直向前走。他一边告诉自己,一边紧紧盯着车轴上的标志,把图案牢牢记在心里。
天还没有亮,但不会更黑了。黎明将要到来,他会见到最耀眼的太阳,或者他已经见过了最耀眼的太阳。
我不会再害怕了。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林木俯身坐进去,医生立刻跟着打开了手提箱,马不停蹄地检查是否有骨折脱臼、出血情况、体表伤口。
同样在做这一系列检查的,还有张泽。
“为什么打架?”他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卓锦,示意他跟上。
卓锦当然不愿意,既然已经到了熟悉的地盘,他当然要想方设法逃走。但还没抬起腿,就被张泽带上了四楼。
主宅里没有留佣人,走廊两侧开着昏黄的小夜灯,卓锦跌跌撞撞被带上楼,勉强靠着灯光看清了屋子的装潢。
张泽搬进来之后,锦园重新进行了一次区域划分和动线排布,住宅的四楼原先是空旷的书房,但卓锦不爱看书,因为生病总是精神不好,不管是爬楼梯还是乘电梯都分外抗拒因此四楼几近荒废。
张泽后来叫人重新装修了这一层,又上了智能锁,所以卓锦没有进来看过,他早先不以为意,反正他不在乎这个空间,但今天第一次进来之后,他开始察觉到了危险。
房间干净整齐,落地窗边放了张奇形怪状的床,看起来像是改造过的医疗床。
“我看看,伤哪儿没?”张泽站在床边,示意他躺上去。
辅助医疗床还是崭新的,卓锦没有去思考自己家里什么时候被改造成了这幅样子,他被张泽此刻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他确实受伤了,就在刘炼着人殴打林木的时候。
他在一片混乱中踩到木棍,崴了脚,胳膊肘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只是他很快就爬起来,路灯昏暗,没有人注意到,只有张泽发现他走路姿势稍微有些不对劲。
电子时钟发出叮当一声,十二点整到了。
张泽站在床边,“啪啪”两声,动作利落地戴上了服贴的乳胶手套,乳胶手套冰冷无情,好像只是用来体检的工具,但当张泽抚上卓锦的小腿的时候,他察觉到了手套下张泽的体温。
张泽只是略微一摸就知道骨头错位的程度,他审视着小少爷皱紧的眉,手掌虚虚地握住了纤细瘦弱的脚腕。
脱臼需要复位,张泽垂下眼帘,问:“为什么打架?”
“……你喜欢林木吗?”卓锦避而不谈,说:“我讨厌他!”
张泽:“为什么讨厌林木?”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卓锦自己也难以想到答案。是因为单纯的看不顺眼,还是因为林木夺走了张泽的注意,亦或者是林木嘲讽自己没有人爱?
卓锦想到这里,正要说话,脚腕传来的剧痛就让他惊叫出声:“我……啊!”
舟腕骨咔嚓一声复位,纤细的脚踝略微有些红肿,但没有见血,。顺着脚踝往上,大腿内侧有擦伤的痕迹,大概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什么东西挂到了。
张泽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消毒,按住他不让他动弹,“我不是固执迂腐的监护人,更不是不讲道理的暴君,卓锦,你可以和我平等的交流商量,但不可以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