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嘉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看见,“哪里?”
“从那个路口拐进去第?三个巷子口走?五分钟左拐!”彭依白嘴快得?好像在说绕口令:“超级隐蔽,我敢打?包票, 不是本地人,绝对找不到。”
“……”
你还挺自豪。千嘉言侧头看她一眼,就看小姑娘迈着小碎步走?得?像只急匆匆的松鼠, 紧巴巴地跟在他?身旁:“等我发?工资我们就去吃吧,说好了我要请你的。”
毕竟第?一次出来工作, 彭依白之前还有?点臭美?, 喜欢披着头发?上班, 结果被青城的夏天再一次教做人,这两天热得?实在装不下?去,扎起了丸子头。
她肩颈线条一直舒展漂亮, 此刻被即将抵达正午的阳光度上一层金边, 将颈边一点细碎的小头发?衬得?好像天鹅绒毛,格外轻软。
“请客着什么急。”千嘉言放慢了步幅, 跟她并着肩往前走?,“不是还有?的是机会。”
“那可不是,万一我工资花完了呢?”彭依白不用追他?的脚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手背在身后:“而且我也挺想吃的。”
千嘉言只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想干嘛?”
“……”彭依白被问得?噎了两秒,干脆打?直球:“你不是说你能感觉到我心情不好吗?”
“嗯?”
“我好像能有?点明白你那时候的感觉了。”她说。
刚才千嘉言进来的时候,他?的神情举止都很正常。
最大的证据,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万维还有?王侯将都没察觉到什么。
但是彭依白却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刚才来的路上想了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听王侯将说,那是他?爸爸打?来的电话。
所以不应该是那种感觉的,就算是他?们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千嘉言身上也不应该是那种感觉。
他?本来平时就是一个情绪很淡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前台,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整个人和刚接触时感觉到的冷不同,彭依白感觉他?更像是没什么情绪,提不起劲来。
但在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他?的神情比平时还要淡,已经寡到了极点,对上他?的双眼时,就好像一眼望进了一片不毛之地。
他?明明没有?流露出任何伤心难过的神色。
却实打?实地让她感觉到了一种近乎荒芜的孤独。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想多?了,因为这种感觉真的很陌生,她从来没有?对谁有?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想要探究的欲望。
她真的很想知道千嘉言到底为什么会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孤独的神情,也想知道千嘉言到底为什么明明父母双全,却在老师家长大。
走?进便利店里,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俩人都稍缓了口气,千嘉言走?到冷冻区先拿了一小罐酸奶往她脸上贴了一下?:“酸奶喝不喝?”
“喝。”彭依白被冰了一下?,还挺舒服,抬手把酸奶接到手里,才接着问:“千嘉言,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可能会有?点涉及到隐私。”
“那个是固体奶,饭后再喝。”千嘉言又?给她拿了瓶彭依白常喝的低糖乌龙茶,才接话:“想问我为什么有?爸有?妈却跟老师一起长大?”
你就差写脸上了。
彭依白当场被识破,眼睛眨巴眨巴好几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嗯。”
“因为我妈当年准备来北京陪我学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怀了二胎,我爸就先让我在老师家借宿一阵子,说等情况稳定了来接我。”
这段记忆,其实千嘉言自己都挺模糊的,很多?细节都是靠张瑜实给他?补充进来。
千嘉言的爸爸叫千诚建,年轻的时候是中音音乐表演系的系草,主攻钢琴,在大学里就是张瑜实众多?学生的其中之一。后来大学毕业,千诚建对钢琴教育实在没兴趣,又?觉得?自己不具备参加世界级比赛的水平,就把这件事当做了爱好,自己弃乐从商,结果还真搞出了点名堂,发?展不错。
但千诚建一直对钢琴还是挺喜欢的,再加上自己懂行,在千嘉言出生后,千诚建就准备把这个爱好传给儿子。当时的想法是他?自己先教一教,顺便还能培养一下?父子感情,结果没想到就这样发?现了千嘉言的才能。
当时千诚建很兴奋,跟老婆商量了一下?,准备先带儿子去拜访一下?恩师,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于是一家三口一起到了北京,登门拜访了张瑜实,张瑜实简单试了一下?,直呼这小孩不得?了,对千嘉言是喜欢得?不行,直接跟千诚建说,就是不收钱也教,只希望尽早开?始,千万别给孩子耽误了。
千诚建一看恩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好意思拒绝,就每周带着千嘉言往返一次北京,开?始到张瑜实这儿上课。
可小孩毕竟年纪还小,禁不起折腾,这样的安排没到一个月,就累得?大病了一场。
千诚建心疼归心疼,但他?本来就三天两头出差全国各地飞,完全不可能陪读,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千嘉言的妈妈陈堇澜陪着小孩到北京去。
可就在动身去北京的前几天,陈堇澜摔了一跤,送到医院后才发?现自己又?有?了孩子,很快就开?始住院安胎,千诚建公司医院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千嘉言回北京学琴的计划也就暂时这么搁置了。
张瑜实也是实在急得?没办法,就跟夫妻俩说先让千嘉言到北京来住一阵,等到他?们那边稳定了再来接。
张瑜实这么干,就是单纯的爱才心切,怕小孩不上课落了进度,恰逢那边千诚建也没时间照顾孩子,就把孩子先送到了老师家。
“那后来呢?”彭依白问:“借宿,不是暂时的吗?”
“没有?后来了。”千嘉言说。
一开?始只是应急,偏偏二胎又?是早产,身体很不好,麻烦事比生产前还要更多?反正孩子在老师那,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千嘉言回去的日子就这么被一次一次推迟,拖到最后小学入学手续办好,回家反而成了一件不方便的事。
“啊……”
原来是这样。
彭依白听完,心里却更空了,尤其这件事她感觉好像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都很无奈。
只是为什么只有?千嘉言成为了那个牺牲品呢。
此刻,她终于想起千嘉言回到琴行时的眼神为什么熟悉。
她确实是见过的,就在去找刘叔修水管那天的晚上,在林爷爷的旧书摊上。
当时千嘉言在楼下?等她,被林家那对双胞胎缠着玩脑筋急转弯,俩小孩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理论上来说,那是任谁都有?点疲于应对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