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餐盘里已经先放好了一片面包,千嘉言拿起餐刀,慢条斯理地把炼乳涂抹上去,“然后?”
“然后,我也想跟着张教授学琴。”千嘉树的眼型平心而论,和千嘉言有八分像,但因为两人的眼神迥然,给人的感觉也毫不相似。
“你?爱跟谁学是你?的事,但是我没法?帮你?说。”千嘉言说。
“也是,毕竟张教授已经七十多岁了,哥你?也觉得有点开不了口吧。”千嘉树看似理解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说:“但是他不想教我,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当了你?十几年的老师,最后你?连肖赛都没去,把他打?击到了的关系?”
千嘉言涂抹炼乳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千嘉树脸上那股无辜感已经变得非常刻意。
他就像是知道千嘉言的软肋,即便是生气也不会对他说什么,便也有样学样地拧开果?酱瓶盖,用勺子舀了一勺出来?,在土司片上慢慢铺平,好声好气地说:“哥,反正你?也不想去肖赛,为什么不能把老师让给我,让我替你?去?”
只是这次,话音未落,千嘉树就听到千嘉言笑了一声。
随即,千嘉言拿起已经涂满了炼乳的吐司咬了一口,才终于给了他一个?怜悯似的眼神。
“就凭你??”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过了初三, 千嘉言就回了学校。
和青大?不同,中音寒暑假不清校, 学生可以一直在学校寝室住, 只是食堂会在春节期间关闭,需要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千嘉言一个人在宿舍里住了一晚上,感觉还不错, 没?人打呼磨牙,睡眠质量相较从前有?明显提升。
之后他泡了几天琴房, 等?到室友唐泽姜玉涛他们回来的时候, 才知道这?厮居然在学校已经卷了半个月了。
唐泽悔不当初:“大?神你能真?诚一点吗,怎么?说?回家了, 人还在学校练琴呢?”
“唐泽你少装点吧,”姜玉涛在旁边看不下去:“怎么?,你回家没?练, 我?估计那琴键都快给你摁出火星子来了吧。”
“看来他妈的只有?我?是真?的回家过年了。”张跃叹了口气,低下头看了下班级群的消息,忽然振奋地抬起头来:“我?靠, 张教授被返聘回来了!?”
唐泽愣了下:“哪个张教授?”
“看他那么?激动,还能有?哪个张教授。”姜玉涛的神情也一下兴奋起来, “张瑜实呗!”
千嘉言想起陈堇澜说?, 张瑜实以年后要被返聘回中音为由拒绝了给千嘉树单独授课, 居然是真?的。
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子,看来是一点也闲不下来。
张瑜实的名望在国内的古典音乐界已经到了不可撼动的地步,他返聘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个下午就在戏里戏外全部传遍, 钢琴系非钢琴系都是一片鼓掌欢腾。
音乐系和其他系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音乐系的学生每周都会有?一到两节的一对一单人课程, 在学生里被称为‘小课’。
因为课程的特殊性,老师都只会负责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每个学期打乱重排,所以张瑜实的到来,对音乐表演钢琴系的学生来说?,就类似于?刚买了彩票,突然天降个特等?奖,简直是振奋到睡不着觉的程度。
不过课表很?快下来,千嘉言寝室没?有?一个人中奖,姜玉涛只能自我?安慰道:“算了,咱们才大?一,每个学期随机一次,还有?五个学期,至少比大?二?大?三那帮子人机会多。”
“就是。”唐泽立刻附和:“熬死那帮老家伙!”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姜玉涛和唐泽为了偶遇张瑜实,硬是连着两天高强度泡琴房,每天是雄赳气昂地出门,灰头土脸地回来。
又?过了几天,千嘉言傍晚练完琴准备去吃饭,推门就正好看到张瑜实正在跟副校长一边聊天一边开玩笑地走?过去。
中音现任副校长算是张瑜实的师弟,俩人当年都是在中音读书,后就留在了中音。千嘉言见俩人聊得火热,就看张瑜实忽然回头叫住他:
“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来北京读了一个学期的书也不知道去看看我?和你师娘!”
副校长在旁边笑得满脸褶子乱飞,“唉哟,你看看你这?满脸怨气的样儿,师哥你现在是真?老了啊,都成空巢老人了。”
张瑜实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就满脸不高兴地站在旁边,千嘉言见状,上前帮他说?话:“是我?的问题,本来早就应该去看看老师和师娘的。”
闻言,张瑜实和副校长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千嘉言一眼,副校长抬手使?劲拍了几下千嘉言的大?臂,感叹说?:“嘿,这?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啊,小时候跟个刺儿头似的,现在也学会说?体面话了。”
“哼。”张瑜实嘴上哼哼唧唧,脸上倒是难忍般浮现出点笑意,“估计跟别人学的吧,他那点悟性,全都摊钢琴上了,要他自己悟到这?一层,估计等?我?入了土都没?戏。”
三个人就这?么?聊着天走?了一段,副校长在一个岔路跟俩人道了别,张瑜实站在原地目送老友走?远,才侧头继续跟千嘉言说?:“这?个周末回家吃个饭,你师娘天天念叨你,我?被她烦死了快。”
也不知道刚是谁骂他没?良心骂得最大?声。千嘉言不愿拆穿小老头的嘴硬,顺从地点了点头:“好,那到时候我?晚上过去。”
“你白天来也行啊,家里不也能练琴嘛,这?琴房里的琴能比得上我?那台施坦威吗?”张瑜实是真?的好久没?见千嘉言了,这?次再看他,总觉得哪哪都还是那样,又?哪哪都有?点变了。他叹了口气,语气也轻了下去。
“你要不想参加比赛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了,回来吧。”
对于?张瑜实来说?,肖赛是他毕生追求,却?已然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开窍晚,这?个晚都不是通过对比千嘉言得出来的,而是真?的比很?多厚积薄发的同学朋友来得更迟,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已经过了人生中最有?灵气的那几年,自然也就和肖赛无缘。
所以,就在和千嘉言碰面之前,张瑜实心里还在想,一定要把这?臭小子抓回来,参加下一届肖赛。
但?真?的碰到面,他看见千嘉言站在琴房门口目送他和老友走?过去,内心的坚持就已经倒塌了一半,等?千嘉言过来主动把错误揽过去的时候,无论那是不是在旁人前的客套话,都很?难会不让张瑜实触动。
“这?一天天的,瘦了还是高了,怎么?总感觉跟去年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张瑜实面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挺拔的少年,嘴上嘟嘟囔囔:“让你去比个赛搞得跟恩断义绝了似的,没?良心的东西?……”
千嘉言不反驳,就低眉顺眼地听着张瑜实骂。
张瑜实也不客气,就这?么?一路叽叽歪歪到校车点,回头一看才发现千嘉言已经落后了好远,顿时更来气:“臭小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千嘉言的语气简直敷衍到家,往前跑了两步把手上买的水递给小老头,“喝口水吧,真?能说?。”
“……”
张瑜实在家待久了,都忘了来学校需要带保温杯,接过千嘉言递的水,才发现瓶盖已经被他拧开过了。
小老头凝视着少年眉眼间曾经从未有?过的温和,想起万维和王侯将曾经都在电话里和他夸过无数次的那个小姑娘。
得是多温柔的女孩子,才能把这?刺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