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程砚靳便?霍然抬头,眉间紧紧拧在一起,瞪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在说她怎么?可以倒打?一耙。
是他不想见她吗?他恨不得拿胶水把两?个人粘在一起!明明是她给出了不能让他靠近的理由!
程砚靳满腹委屈,他用力从?她脚下抽回毯子,攥着它撇开头不看她,冷硬道:“哦。”
“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林琅意的声线依旧放得柔缓,她跟原楚聿才同居了两?个月,居然已经能把他给人下套时还装成一副斯文纯良的行事风格模仿得有模有样。
程砚靳一声不吭,把脑袋更用力地偏过去,表情看起来异常受伤,好像被人剜了一刀。
走到雪屋门前,外面白霜蒙地,天地间都淤着寂静。林琅意搓了搓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跟程砚靳才认识两?天,要?是太快跟人直奔主?题,她会比较担心对方是不是个来者不拒的不干不净的玩咖,不如磋磨一下瞧瞧诚意。毕竟如果是真海王,性价比最?高的做法应该就是及时止损找下一个。
如果是纯情雏鸟,那提前把这种情况说清楚了,以后?分手的时候对方也有心理预期。
她又没有骗他,对吧,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虽然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私人信息模糊不清,但未婚夫是真的呀!
这种事得你情我?愿,但也要?丑话?说在前头,双方都遵守游戏规则了,才能完美执行。
林琅意慢慢往回走,双手插在口袋里,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就是可惜没有吃到男朋友的烤鱼,等下回去,只能含泪退而求其次吃未婚夫点的鲈鱼片了。
她走出没五分钟,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送行持续了很久,一直回到雪道附近灯光敞亮的大路,那条小尾巴才终于焉了。
林琅意把口鼻掩在外套领子里,依旧没回头。
*
程砚靳躺在医院里做了个检查的功夫,就后?悔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起码能撑过一个晚上,可是纵使有管鹏坤这个话?痨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炒气氛,程砚靳依旧被无穷无尽的空虚和孤独感席卷了全身。
他沉闷得太过明显,精神?也颓,只顾摆弄着手机但也没跟人聊天,好像在一直等人的消息,可偶尔又定定地瞧着手机上那与他风格割裂的铃铛出神?。
管鹏坤以为他掉进冰水里身体难受,好一顿骂他:“你傻了是吧大冬天跳湖,手机里藏什么?犯罪计划了还是没格式化的玩意太多了,上青天下黄泉都得捞回来,生怕落别人手里这么?见不得人是吧?”
“手机坏了。”可程砚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废话?,掉水里还没干就被你强行开机能不坏吗?”
管鹏坤骂完这句才反应过来,那自己?兄弟一直在看黑屏手机是在看什么??
“你那个林妹妹呢?”他语气不是很好,“你俩一起出去,怎么?回来就你一个人?你掉水里了她也不来看你。”
“是她救的我?。”程砚靳的语气却突然重起来,好像一辆年久失修的熄火汽车突然回火跳动?了一下,“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用这种不客气的语气指点她。”
“她候在洞口旁边叫我?名字。”
“我?一出水,周围人都离得远远的,就她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我?要?是没力气掉下去了,她也会被我?拖着拉下水。”
“她还帮我?叫了温水,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冻伤溃烂,给我?”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个音节甚至走了调,眼眶泛红,在看到管鹏坤瞠目结舌的表情后?戛然而止。
程砚靳抿了抿唇重新躺回去,曲起手臂压在眼睛上平复情绪。
“那,那她还对你挺好的。”管鹏坤结结巴巴道。
是啊,她对他真的很好。
程砚靳攥紧手里的手机挂饰,更加用力地下压手臂,像是死掉了一样安静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留住她了,她说舍不得骗他,但他因?为真相令人难堪而退了一步,就这样把握住的晨曦挥散在空气里。
其实仔细想想,给未婚夫买礼物就能等同于感情好了吗?那照这个逻辑,她也给他买了礼物,他是不是也能认为这是定情信物?
程砚靳的胸臆里混杂着翻滚的情绪,两?个小人拼命打?架,他的脑子越来越浑,到最?后?还真发起了烧。
管鹏坤问他要?不要?喝点水,他却回答:“明天,帮我?买个手机吧……都联系不上。”
……
程砚靳八辈子都没生过一次病,体质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难得发烧一次,身体还没怎么?样,心灵先受伤倒下了。
明明睡了一觉烧就退得差不多了,可他总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哪哪都快病入膏肓了。
在雪屋放任她离开时,他都觉得自己?肯定能挺过来,可一生病,那些故作?坚强的外壳立刻化为脆弱易碎的泡沫。
人根本没法骗过自己?,哪怕假装扛过来了,心里也要?被扒掉一层皮,像是清理血淋淋的案发现场,再干净,一闭上眼也仍能刻骨铭心地记住血迹溅到过哪里。
管鹏鲲本来心说买手机这事根本不急,可是程砚靳烧着的时候跟入魔了似的满嘴胡话?,颠来倒去磨着人要?手机;天一亮人清醒了,更是一掀被子要?亲自去买手机。
管鹏鲲被折腾得受不了,火急火燎给人把手机买来了,装卡开机后?,程砚靳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微信查看最?新消息。
他坐在床上背靠着靠枕,点在屏幕上的手指先是又快又急,渐渐的,才像是不甚灵敏的机器人一样动?作?越来越慢。
屏幕倒映的光投在他眼底,可他的瞳仁灰蒙蒙的,好像一点光都没有。
半晌,他才用说给自己?听似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你说,手机坏掉了的话?,消息会不会被吞掉。”
“什么??”管鹏鲲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可平日里散漫又嚣张的程砚靳却失去了沟通欲,开始轻手轻脚地拆掉原手机上的那只牛铃挂饰,转而郑重其事地挂到了新手机上。
林琅意做的比他想象中要?狠一万倍。
自从?雪屋那晚离开后?,她没有打?来一个电话?,没有发来一条信息,整个人完全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连一点过渡期都不给他。
程砚靳只撑了大半天就发去了消息,笨拙的一句:“对不起,那天没有送你全程,我?应该把你送到房间的。”
预想中,林琅意应该会发一句“没事”,或者“不用了”,再或者……如果她能可怜可怜他在发出这短短二十几?个字前思来想去了这么?久,回复一句“没关系,你毕竟要?去医院……身体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