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安华公主的封地,老皇帝对你确是有些偏爱的。”
他看着傅瑶光,弯起唇,轻快又愉悦地评价道。
“公主想要这些人活命吗?”
“而今只要我一声令下,城中便有火起,没有一人能够逃出这座城,不出一日,我便能将这里烧成一座空城。”
“但是我不忍心。”
谢瞻望着她时,有鸦鸟自林中飞出,带起残败的叶片自树上打着旋落下。
“他们是你的子民,公主,若你来我身边,乖乖听我的话,我便放过他们,如何?”他温柔地同她说着。
傅瑶光自刚刚见到他时便未发一言,只静静看着他,到了这会他终于将想说的话说完了,她轻声开口:
“既然你问我潞城有多少人,那我也问问你,你如今在潞城有多少兵将。”
谢瞻没料到她会有此问,微怔片刻,正要开口,便听傅瑶光继续道:
“姜国兵力原也不过三万,便是你如今弑亲上位,和楚国、梁国达成暂时的联盟,也仍未到十万吧?”
她平静道破他如今的倚仗,对于谢瞻手中能调用的兵马,她在来潞城之前心里便已然有数了。
见她这般,谢瞻神色微滞,半晌后仍是笑道:
“那又如何?我十万兵马,顷刻间便能让你的潞城化为一座死城。公主,我知道你现下心里恨我,可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总是要将你留在我身边的。”
“与其如今在我这里同我费这口舌,还不如听我的话,只要你听话,潞城依旧是你的,日后我会将姜国国都移至潞城,还会封你做我的皇后……”
傅瑶光冷眼看着他。
她印象中从没见过谢瞻如此刻这般,看着几乎有些病态* ,她出言打断他的臆想。
“我是大乾的公主,你是大乾的仇敌,我怎么可能做你的皇后。”
闻言谢瞻面露不悦,正待开口便听傅瑶光继续道:
“不过,若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同你一同进潞州城。”
“我还会把我随身的护卫都留在城外。”她平静出声道。
“谢瞻,若你只是想做姜国的皇帝,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你不会大动干戈,以潞州迫我来见你。”
“既是你我之间的私事,那便你我二人亲自解决,如何?”
傅瑶光说话间,她身后领兵的将领带着麾下兵马也来到近前,她听到铁蹄声,没动也没同他们说话,只盯着谢瞻。
谢瞻面色不大好看,他不在意眼下傅瑶光带来的这些人,但他不想硬拼,除了傅瑶光,他还想要几个恨之入骨的人的命,还有大乾的国土,乾京的皇宫,这些曾经带给他屈辱的一切,在他登上姜国皇位的时候,便已经被他视作囊中之物。
若他此刻同傅瑶光硬拼兵马,那老皇帝的目的便达成了。
谢瞻同他身后副将低声嘱咐半晌,那人朝傅瑶光的方向看了一眼,领着一队兵马从官道离开,谢瞻打马让出一条路,看着傅瑶光,示意她自己同他进城。
她催马而行,带来的人也跟着她来到潞州城门外,她让他们留在这里,谢瞻也下了马,又要过来牵她,她侧身避过了,谢瞻也不恼。
这会他反倒是一副好气性了。
傅瑶光随他一同上了城门。
她自上而下俯瞰,竟有一瞬间感觉恍惚。
潞州的城墙比起乾京禁宫的城墙稍矮些,可站在上面往下看时仍令她有些心悸。
她转头看向谢瞻。
傅瑶光以为自己到这个时候会是有畏惧,亦或者心中是快意的,可她心中平静如一潭静水。面前的人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却是眼神阴鸷,眼底似筹万般算计的,让她想到阴暗处结起蛛网的蜘蛛,在满是尘灰的角落等着猎物堕入其中,但这次她不会是他的猎物了。
这次,他会成为她的猎物。
第75章 075
自潞城城墙上远眺, 傅瑶光盯着密林中的某处,那里似有袅袅炊烟升腾,谢瞻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以为她好奇, 便道:“应是林中的猎户开灶。”
傅瑶光随意点点头, 并未搭他的话, 她不再看向那里, 而是转过头朝向谢瞻,这会日头西斜, 高处风渐起,她闭了闭眼, 再次望向谢瞻时,她眸光和软, 甚至还带着浅淡笑意。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和谢瞻记忆中那个眼里只瞧得见他一个人的傅瑶光很接近了。
对着谢瞻瞧向她的眼神,她在心中这样想着。
“谢瞻,在乾京的这些年,你就只是觉得屈辱吗?”
她微微偏起头,面上现出回忆的神色,“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形, 你刚被送来大亁,和其他的质子们一起。”
“当时正逢新岁, 朝觐父皇的使官致了贺词,奉上年礼, 你们这些被送到京中的质子在后面叩拜,你跪在最后面。”
而她坐在最高处的席位上, 靠在父皇怀中,未经允许, 殿中跪谢叩首的那些人可能直到退出大殿,都不知道高台之上,大亁皇帝怀中还坐着他的小女儿。
谢瞻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些,从他被父皇放弃,被遣送至乾国京城的时候开始,他便立誓,有朝一日他有了自己的势力,定要踏平乾国和姜国,以泄多年为质的愤懑之情。
“是你同那个人求了情,他才让我们这些入京的质子直起身回话。”谢瞻不知道想起什么,笑意浅淡,接着她的话道。
傅瑶光摇摇头,“我并非是求情,只是那日宫宴之前,我在父皇书房听到他和朝臣们说,要把你们安排去宫中最脏最累的地方,心中不忍。”
“那日宫宴之前我就见过你的,送你入京的那位姜国使臣打了你,两记鞭子打得你几乎站不稳,他走之后是我让人给你送了药。”她回忆着轻声说道。
当年她年纪尚小,养在深宫,在那之前她连点血色都没有见过,但她至今都记得那时抽在谢瞻身上的那两鞭子,一鞭下去便已然皮开肉绽,同样的位置又打了第二鞭,谢瞻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却紧咬着牙关硬生生捱住了。
她远远看着他,阴云蔽日的天色下少年默然静立,孤寂又可怜的身影便在那一晚入了梦,于是她开始好奇他都经历过什么,或刻意或巧合地,她渐渐了解他的文识见地,读他写的文章,央他也为她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