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1)

好半晌, 朱弈珩才似是而非地说了句:“柳大人,第一回了啊……”

柳朝明虽听得明白,却没有回话。第一回,他因一己私念,让苏晋去通政司送信,险些损毁大局;而这第二回,他舍命去城西寻苏晋,自己却落入危境,是朱昱深赶来救了他。

朱弈珩笑道:“如果说柳大人从前帮四哥,只是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君子之约,因为一环碎了的玉?i,那么时至今日,大人既然肯在四哥出征之日前来相送,是否说明你承了四哥的恩情,自此往后,与在下彻底算是同党之友了?”

柳朝明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说道:“十殿下以天下为盘,屠刀为子,翻手覆手之间,与四殿下一齐布下十年之局,将太子,三王,十四,以及不日后的朱?g微甚至朱南羡斩落其中,此心缜密,惊才绝艳,柳某莫不相及,做个看客倒也罢了,无心与你一齐搅浑水。”

“柳大人说笑了。”朱弈珩道,“大人手握大权,半身都已在浑水之中,若不在水里搅动搅动,岂不平白少了三分美景?”

他说着,又笑道:“时局如旋涡,顺势而昌,逆则亡,我与四哥虽能布局,也非时时事事都在牢握鼓掌,就譬如今日,四哥最后一句‘二位自当保重’,正是意外得知十三手握立储密旨,让我二人在十三手里找一条后路。”

“你的后路不是已找着了么?”柳朝明勾唇一笑,“你自请带着兵卫去追朱南羡,难道真是为寻回他?还不是为了打着追捕的名号暗自助他回南昌,让日后新任的太子殿下,大随储君记你这一恩,留你一条性命。”

朱弈珩道:“彼此彼此,大人与苏时雨结盟,难道真只是为了救她?不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柳朝明又笑道:“随你怎么想。”

长风拂来,二人说话间已至奉天门,巍峨宫楼矗立无声,门楼的铁马却叮当作响,有宫人躬着身自廊阁间匆匆穿行,带着满目的忧色与惘然。

这沉沉的,无尽的深宫。

第109节

柳朝明在墀台与朱弈珩分道后,回头看了眼庑殿顶上欲气势如虹的飞龙石雕。

明明欲腾云而去,却又被缚于重檐。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十年前,年仅十六岁的自己站在充斥着冷铁之气的四王府,听得朱昱深问:“柳昀,你可有什么珍贵之物?”

此生寥落,只有两人待他深情厚谊,一个是早早过世的母亲,一个是后来收养他的老御史。

他自腰间解下一枚玉?i,往前递去:“这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殿下若看得起,聊报当年自柳府逃出,殿下的相救之恩。”

玉?i温润,淡白色泽微微生光。

朱昱深却道:“本王不要你相报,本王只愿以此为信物,与你立下一个君子盟约。”

说着,他接过玉?i,往地上一砸。

在柳朝明怔然而无措的目光下,那枚几乎与他性命一样重要的玉?i碎成四块。

朱昱深将碎裂的玉?i收起,然后自身后的剑台上取下一柄通体如墨,嵌着鎏金暗纹的佩剑递给他:“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这是本王的信物。”

――本王今日,与你柳昀立下盟约,日后登极,愿得你相助四回。

――而本王也当许你三诺

――北境战乱,民不聊生,我明日清晨,会自请挂帅征战,这第一诺,本王便许你北疆太平。

十年前朱昱深出征的号角声与今日如出一辙,隔得很远了,很久了,也响彻宫禁。

收在袖囊的三枚残玉一如当年温凉,柳朝明取出一块握于掌中,反复摩挲出些许热度,忽然就不想要最后一枚玉?i了。

世间事本不圆满为何还要求圆满?

就像眼前这无悲无喜的宫禁,走到江山易主的这一日,恐也是满心落索吧。

早上还盛烈的春光到了午时被风吹散,层云压境,在深殿之上铺开一蓬又一蓬暗色。

又要落雨了。

(第三卷 完)

第四卷 :借月色落吻过你眉心

第138章 一三八章

暗夜一场雨落,归云山两旁的山道被淋得泥泞不堪。

囤了一夜的暑气终于消褪, 朱南羡披着蓑衣, 与身后数千名南昌军匍匐在背山处,屏息凝神地盯着东侧山道的隘口。

若他所料不错, 半个时辰后,凤阳军的先行队就会从隘口经过。

这已是景元二十五年的六月末。

三个多月前, 朱南羡自宫中逃出,遭遇羽林卫追捕, 万分危急之时, 正正撞上了朱弈珩所带的追兵。

朱弈珩自伤一刀, 帮他将羽林卫引向了别处, 朱南羡这才得以彻底逃脱, 带着为数不多的护卫回到南昌,与朱?F尔汇合,仅休整了半日, 就集结南昌军,取道湖广,直奔归云山,拦截赶赴安庆取马的凤阳军。

其时已是破晓时分, 朝阳却被掩在云后,漫天漫地的雨水将巍峨山岗浇得混沌一片。

朱?F尔伏在朱南羡身侧, 犹自不安地问:“十三哥, 凤阳军怎么还没来, 该不会是发现我们的埋伏了吧?”

过了一会儿, 他又问:“要不我们再派一个探子?”

朱南羡扫他一眼,笑了一声:“都如你这样没耐心,再无准备的敌人也该被打草惊蛇了。”然后他将声音压低,目光直视着隘口方向,“等着,就要来了。”

这里是两山夹道的狭路,是凤阳前往安庆驻地最近的一条路。

两个月前,从京师传来的邸报说,年初在西北马市所买的三千战马因粮草耗尽,被转至安庆驻地,令凤阳军前去取马。

凤阳军的统领章??得知这一消息,心中觉得蹊跷――马既是从西北运来,为何要先转至更南方的安庆驻地呢?

而此时此刻,章??看着眼前的隘口,心中的蹊跷之感更甚了。

或许是常年领兵积累的直觉,归云山的地形让他不安,隘口之后是两山夹道的狭路,而隘口之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渡河的方式只有一种――穿过一座架在两岸的吊桥。

“统领大人,前头有什么不对劲吗?”跟在身旁的一个兵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