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芝早上便回她爸妈家了,周知意回到住处,一个人陪着三只狗玩了会儿,将特意买来的带软骨的肉炖熟给它们作为中?午饭。
大发几下就?嚼碎吃进肚子,两只才刚长出牙来的小狗啃的就?吃力?些了。两亿皱着一张小狗脸用左边的牙咬咬、又?换作右边的牙使劲咬着;一心咬着软骨磨着牙,咬了一会儿将骨头?一甩,整只狗匍匐在地上,对着骨头?发狠的叫着,就?像是在威胁骨头?最好自觉的乖乖碎掉、被它吃掉。
周知意被它们逗得发笑,但?短暂的快乐过后,她又?陷入空虚和沮丧感中?。
又?坐了一会儿,周知意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准备早些去纺织厂。她已?经将自己会的扎染技巧都交给染织车间的工人师傅们了,接下来就?是将这些技艺怎么运用到整卷布的染色流程中?。
虽说是在服装设计领域有些怀疑人生,但?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周知意苦中?作乐,她就?算真的不适合做设计,还可?以在纺织厂做技术员。
周知意锁好门,向外走去,刚走出城中?村,就?看?见了蹲在路边的青年人。
齐廷铮也看?到了她,立刻站起身来,朝她使劲挥了挥手。
周知意走到他?面前,疑惑的问,“你怎么在这儿蹲着?”
“这不是不知道你具体是住在哪一户,只能在这边等你了。”齐廷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听?玲姐说你这些天店里生意好像不太好,今天就?看?到南风服装店没有开门。”
说着,齐廷铮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两张小小的电影票递到周知意面前,“要是心情不好的话,要不要去看?场电影?新上映的一部电影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叫《街上流行红裙子》,我买了今天下午三点那场的电影票。”
周知意确实被他?提及的那部电影引起了些兴趣,但?是……
“抱歉,我正打算去纺织厂,染织车间现在正准备开发新布料,我要过去看?着,帮忙解决染色上的一些问题。”周知意因为他?的行为不免有些心理?负担感,“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了挺久的,但?下午我实在是还有事……”
齐廷铮勉强的笑笑,“也没多久,也是我没有和你约定好,我还以为你今天没心情开店、也就?不会去纺织厂那边了。没事,我还可?以和我朋友一起去看?。”
周知意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看?到远远驶来的公共汽车,“那我就?先去纺织厂了,再见。”
齐廷铮只能看?着女孩追上停靠到站的车子,轻盈的三两步上了车,再不见踪影。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手心里那两张已?经被汗浸湿的电影票,走到一家挂着“公用电话”牌子的小商店给传呼台打了个电话,让其发消息到发小杨凯的传呼机上。
待杨凯在光明路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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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与齐廷铮碰头?,目光扫过贴在门口?的几张电影宣传海报,很快锁定主角针锋相对打在一起的那张剧照海报,一边兴冲冲的说,“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看?电影了?咱俩看?的是哪一场?两点的那场还是三点半那场的?”
齐廷铮恹恹的说,“三点那场。”
杨凯纳闷的又?去看?了看?售票口旁挂着的“今日上映电影时刻表”,疑惑道,“《福星高照》没有三点的场次啊。”
“谁和你说我们看?《福星高照》了?”齐廷铮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电影票,“我们要看?的是《街上流行红裙子》。”
杨凯的目光看?向刚刚被他?一眼略过的电影海报,穿着鲜艳红裙子的年轻女孩坐着占据海报的大半面积,左上角是一排同样穿着红裙子的各个年龄的女性,电影的主题很是鲜明的已?经点了出来。
杨凯沉默许久,“……打个商量,下回再有这种事求你别想起我了。我又不做服装生意,是真的对什么裙子、裤子的不感兴趣。”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还下回,”齐廷铮勒住他?的脖子,不知情的人只能看?出哥俩好,却不知他?暗暗绷紧的胳膊在发力?,“下回我肯定能约到人,还用得着你?”
“是是是,”杨凯连连求饶,“不过说认真的,这电影票能换成?别的电影吗?”
“换不了。”齐廷铮桎梏着自己的发小,强硬的把人拉进电影院中?,看?了一个半小时的红裙子。
有人坐在电影院的黄木座椅上昏昏欲睡,有人则盘腿坐在地上、和其他?女工们一同扎着偌大的白布。
扎染虽然有许多种技法?,绞扎、夹扎、叠缝等等,可?以做出各式各样的染色效果,但?周知意教给染织车间的女工们时都是做在也就?比手帕大一些的布片上,但?换做是幅宽近一米五、长度上百米的整卷布匹,很多方法?便不是那么容易实行了。
周知意过来后,大家集思广益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先从最简单的“云染”试起。
“云染”,可?以说是扎染中?最基础也是最经典的一种技艺,做法?也很简单,不用缝、不用折叠、也不用夹木板,只用将布随意的团起来,用橡皮筋扎紧,只有未扎结处会染上颜色。
由于?染色过程中?被捆扎的布料受到橡皮筋不同的压力?作用,被色浆浸渗的程度不同,因此产生深浅虚实、色晕变化?的染色效果。
打湿过的布料在染织车间绵延展开,周知意和女工们一同忙活着在布上揉团出一个个的“结”,再用橡皮筋扎紧。
好不容易将一百多米的白色棉布都捆扎好,原本一米五宽的布料看?着“缩水”了不少,大家齐心协力?将长长一条布投入染缸机器中?。
染织车间的钟主任合上机器的盖子,转身便看?到女工们脸上的忐忑。
“要是染的没有我们之前在小布片上做的效果好怎么办,这可?是上百米的一大卷布。”
“是啊,而且虽然在小片上看?着很好看?,但?万一做到这么大的布上就?没那么好看?了……”
周知意知道这些女工们只是担心,毕竟是那么大一卷布,不免担心染出来效果不好,那对整个车间、对整个纺织厂都是一笔损失。
钟主任反而宽心的安慰大家,“没事,我和小周老师在决定做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结果,就?算染坏了也没事,把布展开再重新投入染缸里再染一遍,重新染成?纯色布就?是了。”
所有人闻言顿时心绪稍松。
等染色机停止运转,大家接力?把里面尚有余温的布拉出来放到偌大的布车里,再拉去过水、洗去多余的色浆,然后是脱水……
周知意还是第一次完整的经历一遍布料染色的全过程,之前是她教这些女工们,但?现在是她们给她上了一课,原来做衣服的布料是这样子从没有颜色的胚布一步步染上颜色。
骤雨赶走空气中?的燥热,噼里啪啦的打在厂房玻璃上,车间里的温度却没有什么变化?,仍然热得人汗流浃背。
没人顾得上去擦脸颊上滑下的汗珠,大家都在忙着拆布上的橡皮筋,拆下来就?妥善的放到一旁,收集起来留作下次使用。
待整卷布都拆好,钟主任将布料一头?搭到烘干机器上,机器运转,将布料拉起来升至半空,她再次按下机器上的暂停键,和染织车间内的其他?人一样,仰头?望着染出来的布说不出话来。
不规则的靛蓝色或深或浅的在布料上晕染开,虚虚实实,留白的地方则像是天边没有相同形状的一朵朵云彩,丝丝缕缕,仿佛山间的云雾,美?得不像话。
玻璃窗外是阴雨绵绵的暗沉天空,而厂房里却显现出一片“晴天”,天蓝云白。
钟家佩被这般巨幅的“天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喃喃道,“怪不得叫云染……”
有激动的女工一把抱住周知意,“成?功了!我们做出来了!染出来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