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凝高带着刀离开,影看了一眼二人远去的身影。他站在门前,低下头,看了一眼握住剑柄的手掌,正在微微颤抖。
迄今为止,他已经在将军府做了十年暗卫,他和刀是被家人卖进府中,签了死契,这辈子的命都在将军手里。他杀人无数,无论是权贵还是富商,他只按照吩咐行事,从不胆怯。如今,叫他一个人面对夫人,他却胆怯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从不对主子欺瞒。可是有一件事,他瞒着所有人。
他一个卑贱的奴才,爱慕着一个不能爱着的人,他的夫人,主子的妻,将军府的主母。
影进入屋内,那股欢爱的气味还没有褪去,他看见了水盆原封不动地放在床边。他低垂下眼睛,心口仿佛涨着什么,叫他很不痛快。他在遇见夫人前,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滋味,后来才明白是嫉妒。
“夫君,你、你回来了吗?是夫君吗……”袁憬俞嘴上虽然这么问,但是到底还担心是水贼,裹紧了外衣,慢慢往床里挪去。
“夫人,属下是影,将军大人派属下来看守您。”
袁憬俞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帷幔里探出去一半身子,“是影呀,你过来。”
影顿了顿,“夫人,属下身上沾了血腥,很污秽,不便过去。”
“不要紧的,过来吧。”
“是,夫人。”影走过去,看见袁憬俞大半身子掩在帷幔里,只露出了雪白的肩颈。
“你去看看那个孩子吧,他身子不好,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我怕有水贼伤了他。”
“夫人,属下来寻将军之前已经派人去看护少爷了,不必挂心。将军命属下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寸步,属下不能走。”
“好吧……”袁憬俞安心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去问影,“你受伤了吗?好浓的血腥味。”
影把左臂往身后藏了一下,“夫人,是水贼的血,不是属下的。”
袁憬俞放下帷幔,在床上摸索着找衣服穿。影立在床前,影影绰绰间,一个背影藏在薄透的帷幔中,正跪着穿衣物。
穿好衣服,袁憬俞夹着腿从床上下去,他看着影,脸色有点发红,“影,你先背过去,我要擦、擦拭身子。”
“是,夫人。”影背过身。
精液射得很深,袁憬俞坐在床边,一只腿踩在床沿上,张开大腿。然后用手指伸进阴穴里,扣了好一会儿,才扣出一星半点。
他有些懊恼。算了,他看了一眼影的背影,心里抖了抖,胡乱擦了几下,重新穿好衣服。
等了半个时辰,赵凝高回到屋内,他进门前褪去外袍,以免袁憬俞抱他的时候蹭上血渍。
门开了,赵凝高站在门外,正将手中染血的佩剑递给下属。他只穿着一身单衣,却一点不见得冷似的。
袁憬俞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喊了一声夫君。
“贼寇已清理干净,过一会儿便能用膳了。”赵凝高发觉袁憬俞在发抖,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亲他湿润的眼皮。
船上死了不少下人,好在这次出远门,下人带得多。
用完膳,袁憬俞被抱去了船上的书房。赵凝高在这里和下属议事。袁憬俞不懂那些打打杀杀,自己一个人坐在案后抄诗词。
他从小喜欢读书写字,只是身子弱,从小是个药罐子,家里便没有准他科考。
写了一会儿,有个丫鬟进来送点心,袁憬俞看见是丹云,丹云是家里孔妈妈的亲女儿,做事细心温柔,袁憬俞忽然想到这些日子是叫她去照看岑兰生的。
袁憬俞叫住她,轻声询问:“丹云,那孩子怎么样了?咳嗽有没有好些?方才没有被水贼吓到吧?”
丹云低垂着头,“回夫人,少爷没有碰上水贼。这些天夜里也咳得少了,孙医师说,只要按时服药,禁食生冷,咳疾便慢慢能好了。”自从接了岑兰生离家,袁憬俞就下了吩咐,谁见了人都要喊少爷。
袁憬俞点点头,放下毛笔,“你叫他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秀云应了一声,退出书房了。
一炷香时间,她带着岑兰生和伴鹤穿过走廊,“夫人是极好说话的,少爷不必拘谨。”她在书房门口停下步子,对着岑兰生福了福身子,“奴婢就送少爷到这里了。”
“多谢丹云姐姐。”伴鹤目送着人走远,转头说,“少爷,快进去吧,不要叫夫人等急了,我在门外等你。”
岑兰生嗯了一声,走到门前,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要突然找他,明明这几日都没有和他见面,像是不闻不问一样,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要见了?岑兰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叩响了门,里头很快说了一声进来吧,他便推门进去了。
书房里点着油灯和蜡烛,比外头还要亮些。门关上,岑兰生低头站在门边,他的手指藏在衣袖下,微微攥紧了。
“来,过来坐吧。”
岑兰生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过去坐下了。他闻到一股香味,是茶香和书卷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可有受惊?”袁憬俞放下毛笔,笑着问道。
听到询问,岑兰生这才抬头去看,他看见袁憬俞没有束发,头发散开在肩后,眉眼微弯,白净的脸被烛光灼得附上一层暖色。
岑兰生又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多谢……”他顿在此处,像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袁憬俞没有催促,静静等着他说下文,两人就这般对坐着。屋内一时间静下来,只能听见远处屏风后,赵凝高和手下低声议事的声音。
“多谢……夫人……我并未受到水贼惊扰。”岑兰生声音极轻,像是没有什么把握似的。说完,还去抬了一下眼睛,想去确认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袁憬俞瞧见岑兰生颤抖的眼皮,看出他心里有些不安和别扭。这是正常的,他们还需要日子熟悉呢。
可是有些话,还是要早说了才好。
“你该叫我母亲呀。”袁憬俞伸出手,他想握住岑兰生的手,但岑兰生的手放在身侧,离他很遥远。
袁憬俞眼睛弯了弯,等了一会儿,岑兰生抬起手臂,袖子和他一样坠到书案上,然后将手放到了他手里。袁憬俞慢慢握紧了那有点冰冷的手。
“你今后是我与我夫君的孩子了,你该叫我母亲,叫我夫君父亲。”
母亲?父亲?岑兰生愣了一下,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惊,以他目前的处境,这两个身份明明没有错误,但由面前人说出口,就像一道惊雷响在了跟前。
是这样吗?果真是这样?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