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六伺候他这么多年,自然清楚是什么事,赶快派下人去请医馆的韩医生。

韩医生这么多年一直替袁憬俞养身子,虽说如今上海医院一家大过一家,袁憬俞却不愿意去。按他的话说,旧的东西有嚼头,有人情味。好在这韩医生是读过几天书的文化人,如今医馆开的热闹,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齐家下人到了医馆,一进门看见韩其祯坐在桌后,正在白纸上写什么。他跟前坐着一个女人,没什么精气神,像是病得厉害。

“李小姐,我这里是小医馆,没有设备治你的病,药也只能帮你缓解一时,很快便没有作用了。”韩其祯的声音很清朗,劝着眼前的女人,“尽快去医院,多耽搁一天便是加重一天。”

女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谢谢韩医生。”

韩其祯今年不算年青,有三十五六,一直未娶妻。一身长白褂,面皮是白的,只是脸上不好看,半脸颊叫火烧过一样,不知道是胎记还是伤疤,好在五官没有伤及。

这样一个毁容的人,偏偏他身形生的好,乍一看高高长长,像一个俊秀的男人,不过总归是让人瞧不上那张脸。

医馆开在巷子里,左左右右住着商户,这些人虽说面上尊重韩医生,心里却是要活动几句,谁敢跟一个丑八怪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心里有恶的想法,便要去故意询问韩其祯,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婚?要不要给你介绍两个小姐?故意要韩其祯难堪,这怎么不算是去欺辱一个好脾气的人。

齐家来的两个丫鬟来得熟门熟路,踏进门槛说:“韩医生,我们太太身子犯了老毛病,请您去瞧瞧。”

韩其祯写字的手腕一抖,应道:“好,请太太稍等,我待会儿便去,麻烦你们来一趟。”他将写好的纸张和药包一齐递给女病人,女人接下,脚步虚虚地离开了。

“韩医生真客气,做下人哪有怕麻烦的。”下人口里寒暄几句,见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病人了,立马往前几步,低声问:“上回通乳没什么成效,太太不爱吃鱼粥,说腥气,韩医生,您看看能不能换一道?”

韩其祯思索片刻,说道:“莲藕煮汤也是好的,我写几道菜谱你拿回去。”

“哎,多谢韩医生。”

不多时,韩其祯坐车到了齐家大宅。他背着药箱,从正门进去,一路上丫鬟小厮都认识他,叫他一句韩医生,他也点点头。

这宅子实在是大,韩其祯每每进来一趟,心里就要惊一下。走到别院,他慢慢站在那扇门前,没有敲,看着门上雕刻出的细致花纹,垂着头安静了许久。

抬手,在门上叩了叩,韩其祯额头出了汗。他胸膛里砰砰地响,好像不是敲了门,是敲在自己的心口上,震得耳朵里能听见。

“进来。”

韩其祯扶着药箱,推门进去,再关上门。

袁憬俞侧躺在床上,看见来人笑了一声,“我以为是下人呢,原来是韩医生。”

“太太。”韩其祯微微弯了腰,他好几月没见着袁憬俞,不免有些局促。

袁憬俞并不经常生病,他被两个儿子安安稳稳地养在这大宅里,有什么地方能病的。除了出乳这种没办法的事,需要医生来瞧一瞧。

双儿的出乳没有规律,除非是做奶娘,便会用药调理,保证奶水不断。寻常双儿要奶水没用,反倒是累赘,可是这东西根除不掉,只能等着它来,好好流干净一阵。

“韩医生,许久不见,似乎瘦了些。”袁憬俞躺在床上,一只手伸过去,给韩其祯把脉。

“是不是医馆近来忙了?”

“嗯。”韩其祯低头应了声,视线落到手指下压着的腕。

袁憬俞的手腕很细,摸上去肉是滑嫩的,像是煮熟了一半的鸡蛋,剥了壳,白得有些透亮。

在床上,出了汗,更是漂亮的。

韩其祯不敢再想,闭了闭眼,继续去感受脉象。

“好几回想去医馆探望你,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去……”袁憬俞枕在枕头上,眼睛弯着去看韩其祯。他故意将薄被往下扯了些,胀着的胸脯袒露一小半,这几日没被人折腾,乳肉白嫩,便没有捏咬出来的痕迹。

“韩某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不值得太太如此挂心。”

“这是哪的话?韩医生,我胸口好不舒服,能不能托你帮我检查一下?”

“好,太太。”韩其祯到底是个拿钱做事的,即便他想远离袁憬俞,也不能去做,不能去推脱。他吞咽了一下,伸出手,手是抖着的,轻轻摸到乳肉上,去检查乳房里有没有硬块。

两只奶子被摸了个透,绵绵的,胀胀的,健康又饱满,哪里有硬块。

韩其祯收回手,说:“夫人,没有大碍,只是这回出的奶要多些,几日不好过是不要紧的,多疏通便能缓解。”他抿着唇,整张脸红透了,连右脸上那小片疤痕都隐隐发烫。

“韩医生,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袁憬俞忽然问,他趴在床上,直起一些身子,支着下巴去看韩其祯:“你先前说,不想同我苟合,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该去惹正人君子……”

“叫你来,有另一件事。”

“这是最后一次喊你来宅子里了,先前的事我不会再提,也不去招惹你,好不好?”

“是我不对,明明清楚你是个老实的。”

袁憬俞像一条蛇,一条看着温驯的蛇,缠人的时候却很紧。他的声音是柔柔的,说出的话却是步步紧逼,钩子一样扎人。

这番话着实叫人想不到,韩其祯喉咙里发热,干巴巴的,缺点儿东西润润。

袁憬俞是齐太太,一个有夫之妇,如今名义上的丈夫仍然是齐海东。

他韩其祯呢?一个小小的医生,在上海滩里像一株草,谁都可以来踩一脚,怎么配和这样身份的人有染?

他不敢被袁憬俞引诱。那天晚上他们乱了性,韩其祯的确是说了坏话,他骂袁憬俞是荡妇,不知廉耻,自己绝不会与其苟合,便落荒而逃了。原本以为会等到齐家的报复,这几个月却一直风平浪静,袁憬俞没有再来找他,直到今日。

“夫人,我那日说的话……不是真心的……”

“不是真心要贬低你,我知道,你的为人……是顶好的……是我说错了话……”

袁憬俞笑笑,“又有什么关系?好多人那样说过我,其实有几分道理……”想起来,那天晚上韩其祯该是第一次,借着酒劲射了三四回精,将阴巢里的子宫都快要犁烂了。

韩其祯心里抖了抖,从进门到这会儿,他终于肯抬起头,去看袁憬俞:“夫人,日、日后我不来,谁来替这个位子?”说完他又低下头,似乎是怕脸上的疤被瞧清楚。

这么多年,从齐海东没有和外人私奔前,韩其祯便在府上给袁憬俞看病养身子,大到药方小到菜谱,好多是他制定下来,如今还在沿用。

袁憬俞似乎没料到韩其祯这样问,顿了顿才接下去,“前两日,家里已经去仁济医院寻大夫了,正有些眉目,说是过几日便定下来。”

韩其祯半晌没有接话,心里发抖,颤颤巍巍地抖,这种抖是别人不能知道的,只有他一个人晓得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