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潜音一字一顿，转眼间语气已然平静了下来，却叫人?愈发不寒而栗：“叶淳予。”
“是。”男子维持着前额叩地姿势，眼底不知何时已缀满死寂绝望，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似乎要把自己叩进?地底。
谁也无?法看清男子此时的?表情，然而其身侧死死扣在掌心里十指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内心。
“告诉我，昨夜所有事情。”方潜音的?声音又沉又冷。
“……”
叶淳予条件反射颤抖了起来，唇色寡淡的?毫无?血色。
然而不一会，男子垂下眼睑，依旧应了声：“是。”
事到如?今，叶淳予无?法再直视前者的?眼睛，却无?法不回答她的?声音，也正?因如?此，似乎已然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男子面上最后一丝生气似乎也随之熄灭了。
方潜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面容还有一丝苍白的?沉默男子，衣着单薄伏跪而定，终究将一切从头到尾和盘托出。
身陷绝望的?叶淳予脸色几近木然，并未看见，坐在上首的?方潜音眸底几近汹涌的?情绪暗流。
方潜音终于知道了一个她从前数十年毫无?察觉的?秘密。
其实也很简单。
撞上她被人?下药，赶走那个城主府少年的?根本不是就不是市楼，而是完成任务提前回来向?她复命的?，叶淳予。
这世上男子大多娇弱，地位更是卑下，命里大多都只有相妻教女，而凤宿十四卫，则是方潜音花费数十年经营而成的?女子精锐。
唯独破了叶淳予一人?，然而谁都没有料到，昨夜会恰恰是他?她曾为?报恩养在身边的?的?孩子。
然而叶淳予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过分坦白，带着令人?心惊的?残酷，似乎是在凌迟自己：“…因着私心，十四没有向?领主……”
“私心？”
方潜音语气阴沉，声音几乎是从牙根挤出来的?，脑子里却闪过那道架着尸体穿过树林地单薄人?影，深吸了口气，堪堪平复了混乱复杂的?心情，却如?论如?何压不下额角突突直跳的?剧烈痛楚，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男子咚的?一声再次重重叩倒在地，语气沉落：“……十四冒犯领主，甘愿以死谢罪。”
方潜音定定的?看着男子漆黑的?发顶，猛不丁笑了：“这就是你跟在我身边十年学?到的?？”
“不是！”叶淳予还没来得及想她话中之意?，听出她声音里的?厌恶，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几乎瞬间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这一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姐姐，我……”
叶淳予张口欲辩，然而他?向?来讷口少言，又在方潜音面前，根本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唯有脱口而出‘姐姐’二字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抬眼间终是露出一张明艳到过分惹眼的?脸庞，只是这张脸上此时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
“……”方潜音闭了闭眼。
叶、十、四。
“……”
撞见方潜音面上阴沉的?表情，叶淳予一时如?同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没了声音，低下头，面若死灰。
市楼方才还在问他?，若是姐姐知道这一切他?要如?何自处，他?没有答，昨夜之事于叶淳予而言，既是毕生不会忘却的?美?梦，却也是他?自我厌弃的?源头，他?无?法面对那个趁虚而入，背叛方潜音的?自己，痛恨与?窃喜，这种分裂与?冲突像是一双无?形的?双手，从昨夜开始，便?每一分每一秒都撕扯着他?。
昨日之前，他?曾那样小心地把她放在心里，然而今日以后，他?却已然彻底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叶淳予从小便?知道，对方潜音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大业，她教他?武功本领，予他?安身之地，她大他?整整十岁，对他?亦只是对晚辈的?爱护，或者还有愧疚，但也仅限于此了。
而他?也从不奢求其他?，只一心守着这个秘密，努力学?更多本领，努力能再帮她一点，仅此而已。
可是还是到了这一步，就算他?已经清理掉所有痕迹了……
……
也好。
伏跪在地的?叶淳予不知何时慢慢绷直了脊背，找回了声音的?平稳，只有那无?法与?潜音对视的?通红眸子泄露了他?此时依旧无?法平复的?内心，语气却是木然甚至带着宣判自己的?狠意?：“十四犯下大错，愿意?承担一切刑罚。”
“……”
方潜音捏了捏额角，目光又落回他?的?身上，有一瞬间似乎恍惚看到了梦中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眼。
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然而一片沉寂里，男子嘴唇紧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来到她的?身前。
方潜音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这一次叶淳予却迎上了她的?视线，男子不自觉绷直了脊背，嗓音却依旧沙哑： “领主，十四甘愿领受任何责罚，但在此之前，还望领主以身体为?先，让十四再为?您推拿一次。”
他?看出她正?被头风折磨了。方潜音亦注意?到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假装强撑也好，长久的?安静似乎已经让叶淳予整理好了面上所有情绪，望向?她的?黑眸只剩下了坚定，甚至执拗非常，似乎已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方潜音只定定的?看着他?，依旧坐在原地未动。
然而叶淳予此时却对她的?目光置若罔闻了，起身来到她身侧。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短短停顿了片刻，又在下一瞬安静地垂眼避开，动作却未停，朝她伸手。
男子常年习武，掌心里已覆盖了一层硬茧，甚至疤痕，伸手欲贴上额角，指腹却是柔软有力。
她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