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像个小太阳。
彼时的宿屹还不知,这个行事张牙舞爪,毫无规矩可言的少年,会成为叫自己起心动念,一生未平的夫郎。
可以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屋檐下的宿屹看不清梁上江旭初的脸,然而江旭初却能清清楚楚看清所有人,于是方被罚跪了三日祠堂的少年刚一养好了身子,便又拦住了来家中向母亲讨教学问的宿屹。
“喂”
宿屹骤然被人挡了路,有些意外,亦有些不悦。
抬眸却撞见了少年明艳张扬的眉眼,他表情凶狠,脑回路却很清奇:“那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听见没有!要是叫我嫁不出去了,我就嫁给你!”
宿屹生性沉肃,却依旧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是小太阳来了。
她生的好看,骤然笑起来叫江旭初有些发愣,耳根也不知怎么红了,心里觉着这人真讨厌:“你笑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宿屹从小养尊处优,并不习惯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却也不至于和一个男子计较,她负手而立,却忽而起了几分兴致,开口逗他:“你想嫁我也行,我这就向老师提亲。”
“谁想嫁给你了!”江旭初气的面红耳赤,下巴微抬哼声道:“我未来的妻主,那需得是人中龙凤,对我一心一意,哪像你,见着我长的好看,便拈花惹草出言调戏,轻浮!”
宿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不由愣了一下,心说哪有女子不是三夫四侍,怎么可能守着一个人过。然而撞见男子脸上自然流露的骄傲之色,心中却不知怎么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情绪,生平第一次口比心快:“你怎就知我对你不是一心一意?”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愣住了。
一瞬间连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宫外,长皇子府。
宿云微怔怔的望着院中随风微晃的秋千,语气恍惚。
“小时候父后是最疼我的,我顽皮,喜欢爬树,喜欢坐在高处吹风的感觉,母皇总说我,没有男孩子家的样子。”
“父后便和母皇呛声,说日日待在府里已经够无趣的了,还不许我自己找乐子,还叫母皇在院子里给我扎了个秋千,但是我那时年纪小,父后怕我出事,就每天抱着我一起玩。”
宿云微攥着连玉的手,说着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那时候母皇还没有当皇帝,她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好吃好玩的小东西,我们就坐在这个院子里一起吃……”
“父后他脾气不好,老是和母皇吵架,但我也不担心,因为他们总是和好的很快。”
“直到后来母皇登基,我们住进了宫里,她太忙了,我也有了自己的院子,便不像从前那样了。”
“但是起初他们感情还是很好,直到后来元氏带着宿宁意求到了我父后面前……”
宿云微说着,语气愈发低落,听到这里连玉大概知道了后面的事,却没有打断他,拉着他来到桌前,坐在自己怀里。
宿云微靠在她怀里,依赖的蹭了蹭,这才继续道,语气冷寒:“元氏原本就是父后还没进府之时母皇的小侍,为了迎娶父后被母皇遣散,谁都不知道他有了孩子。”
……
众人皆知先皇夫江氏,貌美心善,只可惜天不假年,年纪轻轻就于后宫中病逝了。
唯有威帝知道,他刚烈倨傲,容不下一丝裂痕。
她既有了旁人,他必是不要了。
江旭初,至死都没同她认输。
……
最初,他也曾想尽办法去哄,而后却也开始气他不肯给自己机会,后来则开始自欺自己是对。
女子三夫四侍,本就是常事,而她宿屹,生性便爱的是温柔贤惠的男子。
约莫在黄昏时刻,宿存终于穿过万阶玉梯,于皇陵高处找到自己已经年不见的皇姐,大颍最尊贵的女帝宿屹。
女帝一身白衣简朴,长久静立。经年不见鬓边已白了大半,背影也不似从前一般意气风发,反而透着一股毫无波澜的沉寂,已不知站了多久。
今天是先皇夫的忌日。
宿存的目光不自觉在他面前的长立玉碑上扫过。
光允威皇夫江氏。
宿存心中叹息了一声,不由缓缓恭身。
番外:大婚篇
延兴八年初秋,昶明长皇子于宫中出嫁。
是日威帝颁旨大赦天下,礼车巡城,十里红妆。
天朗气清,喜庆的红毯自宫门延伸,已铺遍颍都全城,只见宫道旁红枫摇曳,城内主街亦是张灯结彩,十步一卫肃立护送,亦配红缨喜气。车旁宫人随行,绵延数里,场面之大叫人惊叹。
圆顶金车,红纱摇曳,车前俊逸白马,齐佩绸花,仪仗庄严。素有大颍第一美人的长皇子出嫁,百姓皆与道旁争相围观。
皇子巡城,亘古未有。盛礼如此,更叫人如在梦中。唯见车内着金绣正红嫁衣端坐男子,玉冠束发,轻纱覆面,眉眼间灼灼明艳姿色夺去满城风采,又有车前喜服衬托下玉容清隽女子,如桃李满室,引众人侧目。
已叫京城上下议论数月的神仙璧人,如今得见,更叫人惊艳难言。
道旁人群中,亦有一道清丽男子妒忌地看着眼前一切,只见他发丝凌乱,右脸却带着一个清晰的巴掌红印,面上似也有泪痕狼狈。
梁嗣溪想着方才自家母亲同自己说因着边关战事,陛下逐渐开始重视武将,而连玉等寒门子弟亦接连拔擢,宫中皇夫元氏也不知为何坐了冷板凳,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已然大不如前。两家协商已经呈报陛下,要将他许配给永嘉侯长女元奕。
“溪儿,你同那元家女郎,也是自幼相识的情分,元女郎也同母亲说了,她很喜欢你,要娶你做正夫,至于你那个'朋友'母亲已经帮你处理了,你就安心吧。”
满城喜色之中,梁嗣溪的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眼中阴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