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深受女帝宠信的重臣连玉,钟情御史中丞梁家公子数十年,甚至为他一生未娶……
连玉猛的睁开眼,眼底还带着未散去的痛苦与挣扎不能再想了。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渐渐拉回了她的思绪,连玉不着痕迹的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打算起身离开,然而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地面隆隆,原本的轻微震动转眼间便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连玉脸色一变,猛的转头,沙尘滚滚中,一支约莫数十人的兽皮铁甲的小队抽刀叫喊着朝她径直冲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不过眨眼功夫,已然将她团团围住。
寒光一闪,连玉顺着颈边凛冽长刀抬眸看去,为首的胡人头领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哈哈大笑,说了一句话。
即便方才被人用刀剑架着脖子也依旧沉着冷静,没有乱了分寸的连玉,闻言却是眼色一变,声音有些失控:“你说什么”
胡人头领俯视着她,面上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那名胡人说的是连都督,我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即便是晦涩难懂的异族语言,对旁人也许如同天书,然而对于曾与他们打过五年交道的连玉来说,不过是久不相闻。
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连玉看着自己被铁链锁在人形十字邢架的手脚,血肉模糊间,身下积了一滩血迹。
这里是大漠深处一处隐蔽的羯族胡人营地数年前作乱中原,杀戮无数的羯族被颍朝大军驱逐出境,消散于漠北这片荒漠之中,没想到竟还没绝迹。
连玉被那群胡人捉到此处,关押在大帐之中已经三日了。
女子仰头间露出一双血红的眸子,剧烈的讽刺与恨意宛若实质般凝结。这几日她受尽酷刑折磨,生不如死,然而于连玉而言,这些却抵不过胸口情绪翻涌。
一阵低沉破碎的笑意忽的从女子口中溢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大帐之中突兀而悲凉。
连玉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三日前那名羯族头领命人卸去她腰间刀剑,搜出那张牛皮地图时的得意之色。
他们将她拴在马后,一路拖行,沿着她较对辨认多日的目的路线,一路来到了这处兵马重围的绿洲营地。
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阴谋。
人要遇到怎样的境遇才能生出这般浓烈的情绪?连玉到这异世已然数十年,期间经历过初到此处的绝望无措,经历过官场勾心斗角的疲惫厌倦,经历过边境战场肝髓遍野的悲壮惨烈,却还是生平头一遭生出如此强烈的讽刺。
兔死狐悲,梁嗣溪、陈王!
归隐田园的昔日重臣,游历域北时不巧撞上,被羯族贼人残忍杀害,多么令人痛心疾首,又有谁人会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
一封密信,来自王都的探子提前埋藏在连玉必经的驿站,为她画下必死之地的图纸,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女子止不住的笑着,状若癫狂赤心相待却不想认贼作友,一腔深情却也是偏执错付,终究还是作茧自缚,她这一生何其讽刺可笑。
帐外火光通天,一片欢声笑语,均在庆贺抓住了昔日战场上多次挫败他们参军都督,高谈阔论接下来还有何种刑罚叫她痛快痛快,好不得意。
而后又是那名胡人头领的声音,还算清醒,要将她提送总营邀功,交与大汗。
连玉将这一切听的清楚,却并无反应,她跟随镇北军与这羯族作对数年,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到哪里都一样。
她这一生,混到如此地步,又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正想着,帐外却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不一会耳边响起羯族小兵慌乱的大喊声,似乎是一处营帐着了火,一阵兵荒马乱后,众人皆往着火处去了。
连玉敏锐的觉察到事情有异,但不等她多想,营帐外便传来两声倒地闷响,一阵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快速靠近,径直掀帘进来。
“你是何人?”帐内并未点灯,连玉看着眼前黑纱遮面的瘦弱黑影,目中漠然难掩锋锐。
来人并没有答话,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低头避开了她的眼神,从怀里摸出不知从哪里拿到的钥匙,动作麻利的解开了束缚她的层层铁锁。
他竟是要放了她。连玉心中惊讶,更加谨慎。
一片黑暗中那人的动作似乎也有些颤抖,脱了最后一层枷锁,女子经受了数日严刑拷打的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却在下一秒倒在来人肩头。
“……”距离贴近,来人似乎也有些难承受这样的重量,踉跄了一下,又在下一秒咬牙将她扶住,一步一步往帐外走去。
连玉没有忽视来人在那一瞬间僵直的身体,艰难侧头,目光落在眼前突起的喉结之上,神色一顿。
“你到底是谁?”女子声音低哑,男子依旧并未理会。
转眼间男子便带着她出了营帐,他似乎很熟悉这里,带着她一路躲过了好几处胡人巡卫,连玉眼光瞥到西北方向冲天的火光,营地里大多数人似乎都去往了那个方向,才有了他如此轻易的带着她出逃。
借着昏暗月色,连玉看向身旁男子,他衣着褴褛破烂,一身下等奴隶装扮,面色枯黄,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刻进面纱之中,让人无法分辨其面容,唯有一双浑浊暗淡的黑眸,此时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偏执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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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似乎早有准备,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带着她来到营地边缘一处水洼边,连玉一眼便看到了拴在树边一匹膘肥身健的高头大马,上边绑上了足量的水囊干粮,远处便是了无人烟的茫茫戈壁。
男子毫不迟疑,带着她朝着马匹飞奔过去。
身后羯族人似乎也已经发现了她被人救走之事,勃然大怒,霎时间营地一片灯火通明,羯族人飞快搜寻着各处营帐,同样有脚步声往此处逼近。
情势危急,连玉咬破自己舌尖,勉力叫自己清醒了几分。男子似乎也听到了身后动静,急切攥住她的手腕,喉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示意她赶紧上马,
连玉看向他:“你不会说话?”
不知是不是盯着男子时间久了的原因,她竟莫名觉得他有些熟悉。
然而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连玉借着男子的力气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动作间牵动了脏腑的伤口,嘴角渗血,又被她强行咽回去,连玉脸色不变转头朝男子伸手,言简意赅:“上来,跟我走。”
男子目光一顿,抬眼看她。
连玉猛地撞上他男子的眼睛,有些怔愣。
一匹马若是乘了两人的重量,很难跑的太快太远。